2. 下章（1/5）

待韩信将你抱到喜房时，你二人的衣衫上已沾满了飘雪。

淮阴侯府不大，从正门到卧房要不了多少路程，可是韩信却仿佛吃力得很。一路上他将你搂得紧，生怕你被寒风吹着，也不管你别不别扭就胡乱地把你的脸按入他的胸膛，愣是没再让你见着半点风雪。

你本就伤寒了有些体热，这下又彻彻底底被他捂着，连气都呼得不太顺利，愈发地觉得脸热心闷。紧贴着他的胸膛，你格外敏感地感知着他的心跳——他似乎同你一样，心不安地跳着。

房内，他才松开你，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太沉了把他给累着了。韩信状似不满地瞥了瞥你，企图从你脸上找到那熟悉的嘲弄模样。但你，却平静得有些出奇。

韩信见你端坐着，手中的团扇不肯放下，双眸只空洞地注视着窗上的木格，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何方。他突然想起了在阳平时那些**长辈交代的话，心底里升起了一丝悲慽，难以平复。

看着你木然的神情，他终于不忍心见你如此，开口道：“江婉，你，你先歇着吧！晚些，我处理完一些事情，再带你一同去见父侯。”

不知为什么，他说的有些磕绊，听那语气，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里。

你二人的婚事虽是君上所赐，长安的淮阴侯府也被赐为新居，按理来说应该是无上的荣光。但是眼下侯爷昏迷不醒，朝中大臣又忌惮萧丞相的势力，也就没有什么人前来祝贺，喜宴也是府内的下人简简单单地安排了一番。天家赐的姻缘多体面啊，而这侯府却是如此冷清的样子，想来着实是讽刺。

韩信他，能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呢？或许只是不愿见你罢了，毕竟为着这场婚姻，他受了不少屈辱。

不过，你想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十六岁那年，韩信走前也没有向你好好告别，逢着年节也没有封书信，两年来，一直如此。好像，一直都是你莽莽撞撞地闯入他的世界，而他一声不吭地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阿信，你一直如此，从来没在离开前对我好好道别。难得你承诺了让我等你回来，你说，阿婉，我会回来带你一起去见父侯。阿信，可是那天，你再没回来。”

在你二人成婚的当晚，昏迷许久的淮阴侯终于醒了过来。他于病榻上向韩信交代了他与阳平君计划以及己方势力的分布，仿佛撑着这口气，就是为了把挽大厦之将倾的重担完完全全交到韩信手中。他在弥留之际，双眸空洞无神，像是灵魂被抽离了一般痴痴地望着淮阴的方向，抬手想要抓住什么，口中喃喃自语无法辨清。但只片刻，白发苍髯的老人终是垂手合上了眼，那位曾经战无不胜的淮阴侯终于在各方势力的期盼中倒下了，他与江鸿谋划半生的复国除奸之宏图便随着他二人的离开，化作所有忠义之士心中无法实现的梦。

只是，韩信，他从不做无法实现的梦，那些亏欠、伤害、折辱了父亲的，阳平君的，他都将百倍奉还！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悲伤，韩信脱下成婚的喜袍随手甩在地上，只留一身素白的里衣，跪伏在淮阴侯病榻前。

父亲至死心念家国，却无法等到拨云见日那天，最后的所思所念，便是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

父亲，孩儿带你回乡……

只此一拜，生死无话

韩信即刻动身，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将淮阴侯送回了故乡，对外并未公布淮阴侯的死讯。

他不想，父亲因着他，再受到旁人的诟病。

在淮阴隐藏身份小住了半月，韩信将淮阴侯的身后事才安置妥当，后又按着淮阴侯的指示联系了阳平君手下衷心的义士商讨大事，他回到长安的侯府时，距你二人成婚之日已有二十多天。

期间，他似乎从未想起你……

那晚，你听着他的话，等他回来。可是候了许久，屋内的红烛也不知添了几回，也未见韩信回来。

屋外雪声簌簌，狂风乱作，只要置身其中半刻，噬心剜肉般的寒冷便袭满全身，似要将人吞没在这无尽的雪夜。

长安的可怕似乎也是如此，白日里一片祥和安定，一到见不得人的黑夜，就化作权欲的战场，没有硝烟，未见刀剑，却要了多少人的性命，阴暗处，森森白骨遍地。

韩信，你既不愿回来，那我也不愿再想起你，如此这般的漫漫长夜，早在阳平我便领教过了……

你端起案前的酒樽，一饮而尽，入口未觉酒的辛辣，唯有药物的苦香。

或许，只有这样，你才能入眠……

韩信回来后，便向君上自请随军驻守北境。北夷大军虽暂时退离长安城界外，但仍是虎视眈眈，萧氏**也任凭他们在北境烧杀抢掠，屠城欺民。

韩信，你成婚不久，为何……

信，志不在情长，愿执手中枪为君上效力，从父侯、阳平君手上丢的郡县，信誓要将它夺回来，以慰他二人英魂。

如此……也罢，少年当有此意气

君上允了韩信的请求，赐他以征北将军一职，领三千军士即刻赴北境驱敌。

“北境之兵力十倍于韩信，纵使他有神兵天将之力，在浩浩荡荡的北夷铁蹄面前，不过是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他又能如何解北夷之局，白送性命罢了，想不到江鸿竟教出如此不自量力的匹夫，韩信那小子真是差他父亲太多……”

“父亲何必感慨，韩信那混小子去送死不正合了我们之愿，那病歪歪的皇帝也是糊涂至此，还许了，哈哈哈哈哈……”

“诶～然儿，休要妄言，那可是我们的王上”

“汉家的江山他早就坐不稳了，待父亲将他取而代之，他还不是任我们践踏……哈哈哈哈哈哈……”

韩信，你看，他们都在盼着你去送死，最好将那三千人的性命也一并送给北夷，也省的再给你留个为国捐躯的好名声……

韩信，你当真要去北夷？

是，信别无他念，唯愿能救君民于水火，守大汉之江山，心之所向，无惧无悔。

韩信临行前一晚，终是来见了你，罕见地将你拥入怀中，手抚上你的腰肢，颔首低眉，不愿让你在他脸上看出异样的情感。

他竟不知，你的身子是如此单薄，只轻轻揽手，就能带入怀中。

或许，是对你心有愧疚，他缓缓开口，像幼时那般，唤你。

“婉婉，等我回来……”

……

阿信，等你回来是吗？

你当真还会回来吗？你还能够回来吗？不愿想，也不敢想，生怕最后考虑了万种情况却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阿信你会和兄长一样，殒在北境。

“阿信，你带我一起走吧！”你于他怀中抬首，眼中闪烁着不明情愫的微光。

带我走吧，哪怕最后逃不开算计，死在北境，我也不要再受那阴阳相隔之苦。阿信，这次，请不要再撇下我了。

只是，他闻言便松开了你，并不回应你的请求，兀自说道“江婉，我命人将阳平府邸的红梅移了过来，过几日便能到，就栽在别院吧……你不是很喜欢吗？想来有它陪着你，你也能欢喜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