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这小冤家(1/1)

易然离开后,小傅站在瑟瑟夜风中,半晌,拾步走进院中。正如易然所言,庭院之中草木茂盛,只是时值仲秋,衰草连天,枯叶满庭,易然交代得匆忙,小厮们没来得及洒扫,踩上去吱咯作响,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走进屋中,在一片黑漆漆中摸索半晌,别说油灯,连支蜡烛都没找到。最终,他寻着只圆木凳,准备坐下冷静冷静。不料那凳子的一边凳腿松了,他甫一坐下,凳身便剧烈一晃,若不是他反应得快,只怕就要坐倒在地了。

他拎起那方凳子,举到眼前打量一番,生生被气笑了。

好,很好,非常好,这亲成得可真是精彩至极。

身为新郎的他被从自己的院中赶了出来,发配到这么一处荒僻的院落,连盏灯都没有。而他的好娘子亲自将他送了过来,给他念了一首悼亡诗,扬长而去。

小傅迷茫了,他从前以为易然之所以逼他签下婚书,是看中了他的皮相,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她既不贪他的皮相,又不必贪他的权势,这姑娘贪图得怕不是抢亲一事的快感!

想到此处,小傅深深叹口气,如此一看,自己估摸着是被随机选中的。他仰天叹口气,这大抵就是人走霉运,喝口凉水都要塞牙。

小傅没想到的是,他的霉运还远没有结束。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虽然老旧,但收拾得很是干净。干净到什么地步呢,床铺上没有被褥,茶壶里没有茶水,窗户上没有窗纸。他站在四面漏风的屋中,不多时便打了个喷嚏。

不过时至此时,他终于确认了一点,今晚是真的没有月亮,星星也没有,长夜漫漫,风霰萧萧。他原本想出去叫人送床被褥来,转念一想,若自己当真去了,明日阖府上下都会知道自己在新婚之夜被易然赶出了新房,以吃瓜群众的八卦能力,不出三日,这将成为坊间大热的一段话题。

等到下月初一,这宗事便会出现在最新一册的《小白兔他在劫难逃》中,传遍大江南北,他的名号将响彻江湖。

是的,他也看过那本书了,写得很好,等下个休沐日,他准备去和那位话本先生好好聊上一聊。

小傅咬了咬牙,俯身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在瑟瑟秋风中裹紧了单薄的外袍。第二日早起,他连着打了数个喷嚏,眼下一圈青黑,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此时天色尚早,还未到上朝之时。他理了理满是褶皱的喜服,避开早起的仆从,潜回自己的院中。笑话,就算是分院而居,也必然是他自己宣布分院住,而不是被易然赶了出来,虽然她赶得客客气气,一番剖白说得掏心掏肺。

要不是在冷硬的床板上睡得腰酸背疼,他险些就信了!

小傅在静悄悄的院中站了片刻,准备把自己的朝服取出来。鸠占鹊巢的易然显然还没醒,他想了想,觉得叫醒她八成没什么好事。思忖片刻,他绕到屋后,推开后窗,轻手轻脚地潜入屋中。

窗边帷幔垂落,隐约映出易然的身影。正如他所料,易然睡得正酣,对方才的轻微声响毫无察觉。小傅略松口气,快步走到放朝服的木柜前,取了朝服出来,刚要关柜门,只觉鼻间一痒,打了个喷嚏出来。

他虽拿手遮了遮,这动静还是不小。易然翻了个身,一副即将醒来的模样。小傅当机立断,闪身钻入柜中,将柜门拉了个严严实实。

果然,易然悉悉索索坐了起来,开口时还带着些晨起的鼻音:“是小砚吗?”

屋中寂静无声,她大概是看了一圈,没瞧见人影,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躺下。小傅暗松口气,但很快便察觉不妙,方才精神紧张,全部心神都放在外头的动静上,如今放松下来,鼻间复又痒了起来。

他拿手紧掩住口鼻,直憋得满面通红。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挨到易然那厢没了动静。他匆忙拎起朝服,重新从后窗翻了出去,找了间空置的耳房换上朝服,缓步踱到院中。

此时天边已然泛白,有小厮垂手走入院中。他本是来叫小傅起床的,孰料一抬头,便见小傅穿戴整齐,立在院中,正欣赏着角落中的一株银桂。

小厮搓搓手,上前行礼道:“大人今日怎得起得这样早?”

小傅转过身来,讳莫如深地瞧了他一眼:“早起于身心健康有益。”

话音出口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厮抬头望了他一眼,斟酌道:“可大人,您好像染上风寒了。”

小傅便走边道:“哦,昨晚天气寒凉,无妨,过两日便好了。”

小厮茫然地抓抓头发,眼下虽入了秋,可离冬天还有好一阵子,远远称不上寒冷。更何况,若是天冷,关好窗户盖床厚被子不就成了。他忽然福至心灵,莫不是他家大人同夫人感情过好,这才…

想到此处,他的脸不由一红,小跑着追上小傅,再未提方才的话题。

候在殿外时,孟时凑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傅一番,啧啧道:“怎的,这是昨晚没睡好?”

小傅瞥他一眼,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孟时震惊地瞧着他:“还冻着了?”

正当此时,朝臣们依次走入殿中,小傅丢给孟时个不善的眼神,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孟时摸摸下巴,很是唏嘘地摇了摇头。如此看来,小傅同易然怕不是成了对欢喜冤家,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下朝后,傅铮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去了一家卖被褥的小店,买了一整套被褥,又吩咐掌柜将它们包好,最好包得完全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掌柜的大概鲜少听到如此怪异的要求,包了半晌,勉勉强强将被褥团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形。

小傅就抱着这么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回了府,一进府门,便瞧见易然坐在石凳上等他。他只觉头皮发麻,下意识把手中的被褥藏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