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孤城之围（二）（1/1）
林中一战，戎人原本筹谋好的围歼计划完全失败。
见损失惨重、败势已定，仅剩下的戎人残兵开始四处奔逃。此时，不知是从林中何处，传来了一声戎语的大吼。而听见这一声怒吼的戎人们则立刻结束了往四下里的溃逃，而是纷纷调转了方向，朝城门处奔去。
饶如卿见此情形，犹豫了一会。
戎语她听不懂，方才那一声她并不知道是何意。而军队中会一些戎语的那名翻译此时也不在身边。
会有诈吗？
朝城门奔逃的戎人们看起来跌跌撞撞，而且确实他们在此处已经收获了一场大败，此刻林间的地上已经满是鲜血和尸体，她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兵力几乎没有折损。
已经有杀得起劲儿的部分士兵追了上去，这个模样确实不像诈降，更像是真正的逃跑，而且方才那声怒吼中包含的情绪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这一战中，戎人在这片林地里至少已经折了万余人，而此前他们收到的战报中，戎人的兵力至多只有三万，此时戎人的战意正弱，而己方则是越战越勇，如果乘胜追击，或许能够一举将小栾曲夺回来。
想到这里，她攥紧缰绳，手中依然沾着血的宝剑一挥，沉声喝了句：“追！”
身侧和身后的军队迅速集结，跟在饶如卿身后向林外的小栾曲城门奔去。
火把燃烧得正旺，小栾曲果然城门大开，此前败逃的那一小队戎人正在前方往城中奔去。
但总归这些人是败逃的士兵，身上或多或少地带了伤，根本跑不过后头士气正旺的饶如卿一行。在城门前，这最后一小队已经被尽数歼灭，饶如卿稍微估计了一下，城中此时应当只剩下了一万人左右。
纵马奔入城中的时候，饶如卿正准备迎接一场收尾的硬碰硬的大战，然而在意识到眼前几乎空无一人的时候，身后五万士兵已经尽数入城。
城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她回头，与身后不远处景迢的目光相接，他们都意识到，中计了。
饶如卿将宝剑回鞘，从马背上跃起，施展轻功飞跃至城楼上，从女墙处往下望去——如潮水一般的戎人正从小栾曲的四周缓缓涌来，将整个城围在了中间。
而这些围困他们的兵力，至少有八万以上。
西戎人口本就少，什么时候竟能匀出这么多军队？又怎么舍得出这么多兵力来入侵大荣？
饶如卿现在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这是虞皓的后手之一。
那虞皓还会有后手吗？除了将他们这五万人困于城中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的阴险招数？
要不要……打开城门，硬碰硬？毕竟自己这五万精兵，若是直接与戎人这八万余人打起来，并非没有胜算。但损失有多大，她也不能估计。
戎人凶猛，今晚只是趁了将计就计的利，真要打一场虽然不是兵力悬殊却依然人数多于自己不少的仗，她没有十分的把握。更何况，这些人后头，还站着一个心思难测的虞皓……
饶如卿与景迢、空澄以及饶嘉善的两名心腹副将商量之后，他们一致决定暂时在城内安顿下来，稍微观察一下后续情形再作打算。
仔仔细细将城中搜索了一遍，所有的迹象都显示，小栾曲已经是一座彻彻底底的空城，至于曾经在此处的百姓和大多数的物资又去了何方，饶如卿不愿去想。
这些外族人总归是不会对汉族人心慈手软的。尤其是以狡诈和残忍著称的西戎人。
这么多年来，即使各族都有小规模的入侵边境抢资源事件发生，西戎人也都是做得最绝的。
“就地驻扎。尽量不要去动百姓们留下的东西。”饶如卿深吸了口气，吩咐道。紧接着，她唤来空澄，“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空澄沉吟了一会，轻声道：“二十日。”
“够了。”饶如卿低低叹了声。
她转向一直立于她身后的景迢。
看见饶如卿的眼神，景迢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他露出了此行中的第一个笑容，那双沉静了多日的桃花眼终于又潋滟生辉了起来。
他身上穿着铠甲，却依然将下袍撩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坐在了饶如卿的对面。黯淡的油灯下，他的双眼亮晶晶地，弯起来朝她笑：“阁主，有何事就吩咐吧。”
饶如卿看了他一会儿，灯火跳动，在她的脸上投下跳跃的暗影。她垂下了眼帘，微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着，低声道：“此事危险……但我不放心别人做。”
“嗯。”景迢伸出右手托着腮，桃花眼依然弯成好看的弧度。
“景迢，你轻功是最好的。而且，你还是听风阁的副阁主。”饶如卿慢慢地开口了，“所以，我需要你把我们被围困的消息带给慕云深。然后，也关注这边的动静，若是从今日算起，十日内我都没有通过信鸽联络你，你就带兵往此处赶。”
“就近调兵，越快越好。莱洋我们自己屯的兵、慕云深在上洋的军队都可以，如果情况危急、兵力不够，就先带着这些过来，然后写信从赵勤桥处借兵。”
在听见“慕云深”三字的时候，景迢习惯性地噎了一下，皱了皱眉。
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耍小脾气的时候。
看着饶如卿凝重的脸色，还有她睫毛在脸上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他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抚一抚她的脸。左手才抬起，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慢慢蜷起，安静地放在了膝盖上。
“好。”他说。
宫中灯火通明，虞皓坐在失去了虞源的东宫里，坐在他死后已经被重新整理过的书房中，听着心腹给他报告小栾曲处的情况。
“领军的是一个女子？而且……成功破了戎人的埋伏么。”虞皓的声音很清澈，听不出情绪。
“是。但戎人一计不成，使了备用的计策，将其与五万军尽数围困在了已是空城的小栾曲中。”
“知道了。你下去吧。”虞皓半闭着眼道。
书房门关上的轻响响过后，虞皓缓缓睁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镇国侯府，真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