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故人(1/2)

夜风卷过营帐,把夜市间浮动的酒香吹得到处都是。

陆曈恍惚一瞬。

十七。

好像许久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

从芸娘走后,再也没人这般唤过她,让她恍然觉得自己还在苏南落梅峰的茅草屋中,从来不曾离开过。

陆曈怔怔盯着他手中银戒,许久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它怎么在你这里?”

以戚玉台之心胸,很难不对陆曈出手,而陆曈只是个翰林医官院的女医官。

她淡漠开口:“戚玉台的狗被我杀了,难道你没有看见,那些人现在都不敢看我。”

又或许她被狗咬,心里有些烦躁罢了。

执拗地将所有帮助拒之门外。

“不必。”陆曈打断他的话。

裴云暎挑眉,目光掠过桌上银戒。

“正打算与老爷说这件事,”管家垂首,“老爷,围猎中止了,太子一行已回宫。”

萧逐风打量着他脸色。

陆曈不语,拿起桌上药瓶。

裴云暎道:“今日起,我会让人盯着太师府动作,之后,我要进宫一趟。”

黄茅岗林木静谧,云散山头,一轮明月照在半山腰上,把夜色也淋出一层惆怅。

“说。”

夜里山风清凉,吹得远处河梁水中灯火摇摇晃晃。

陆曈一顿。

“算了,已比我想得好得多,还好你今日有分寸,我还担心,你会一怒之下杀了戚玉台。”

裴云暎拧眉:“哪来的谣言。”又道:“少毁我清誉,我要是打算和太师府结亲,疯了才会来救你。”

他想起白日看到陆曈的那一刻。

那时陆曈被围在众人之间,浑身伤痕累累,他险些没忍住拔刀结果此人。

陆曈认真看着他:“说不定你想拿我人头做投名状。”

宁死也不肯投降。

末了,陆曈冷冷开口:“就因为你四处招蜂引蝶,惹得戚玉台为他妹妹打抱不平。如今戚玉台已经恨上了我,我日后想要再接近他又犯了难,裴大人,”她怒道:“你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

灰犬的尸体被一并拖下山,大抵死得太惨,落在众人眼中眼色各异,不知戚玉台是否又在其中添油加醋了什么,医官院的几个医官进帐子给她送药时眼神都变了,目光隐隐流露出畏惧。

都这么久了,这人居然还能记得当时在仁心医馆杜长卿的胡诌,着实可恨。

他叹道:“陆大夫,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裴云暎看她一眼:“怪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掀开帐帘,弯腰走了出去。

其实,就算没有那只银戒,就算她并非“故人”……

青年神情冰冷,漆黑双眸里,杀意渐渐凝聚。

暗夜沉寂,他在她对面坐着,一身鸦青澜袍,衬得五官动人心魄的俊美。含笑看着她时,许是灯火温存,凛冽的眼里竟也有片刻温情。

陆曈:“不用。”

“栀子摔坏的,自然该殿前司赔。”

“我是会去刑场上偷尸体的贼。”

她飞快开口:“我要回西街休养一段日子,正好有别的事要处理。如果裴大人真想帮我,就让这些日子不要有多余的事来打扰我,不管是戚家还是别的什么,给我多一点时间。”

沉默良久,陆曈道:“还好。”又问:“你呢?”

陆曈警觉:“你想做什么?”又忽然想到什么,蓦地看向他:“你我现在本就说不清……”

陆曈哼了一声,想了想,终是把先前在医官院门口遇到戚家马车、黄茅岗上和恶犬撕咬时戚玉台说的话一一说与他听。

“听说你要做太师府的乘龙快婿了。”

“我也想知道。”

人总要经历风雨才成长,他历来遵循此种规则,对自己对他人一向如此。

她看向帐子。

药瓶精致,瓶身狭窄,瓶塞用一个小小的红木头刻着。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殿前司禁卫们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对那些他们救下的人一遍遍玩笑重复。

裴云暎手撑着头,偏头看她,嘴角微翘起来:“早知你我会再次相见,那天在破庙里,我就该摘下你的面衣。”

诸班卫车骑都已随太子一行离开,只有零星几队人马留在此地。见这位素日明朗的指挥使一脸乖戾阴沉,皆不敢多话,赶紧避开。

“老爷,擒虎死了。”

“我招蜂引蝶?不洁身自好?”

他没敢再说下去,四周一片寂静。

……

他一怔:“什么?”

“裴棣养了个好儿子。”

“太后娘娘有意为小裴大人指婚,看中的,就是戚家那位千金小姐!”

“再说,”他笑了一下,“我看那块玉佩成色不差,光泽温润,应该是你珍惜之物。”

一条狗事小,太师府的脸面事大,更何况,一开始,太师府是看中裴家这门亲事。

裴云暎打断他:“你没猜错,我就是想杀了他。”

池水清澈,完整的倒映着整个月亮,鱼食撒下去时,各色锦鲤争相浮起争食,微光便被捣碎成星。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大小姐有心事,却不知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戚家大小姐究竟是因何事伤怀。

但他救她却并不于此。

院中池边,有人影静静站着,满头白发被银月照出一层冷色。

他点头,语气轻松:“我也不错。”

听完,戚清沉吟了片刻,道:“看来,对方已经按捺不住了。”

或许因为这无妄之灾确实影响了她之后的计划令人恼怒,又或许……

“这话好像应该我对你说。”他扬了扬眉,放下手中银戒,看着她笑问:“救命恩人,这些年过得好吗?”

原本戚华楹并不抗拒这门亲事,偏偏裴云暎如今与个平人医女不清不楚,还捅到了明面上。这门亲事不能继续了。

“哦?”

“没用的东西。”

云翳散去,澄辉盈盈,一阵风来,吹得庭前两丛青竹微微倾斜。

陆曈微微一怔。

唯独她不同。

“问你什么?问你五年前为何会出现在苏南刑场?你知道,我从不打听旁人私事。”

“不用殿帅帮我什么,刚经过此事,你又才当着太子的面说过此话,就算戚家不满,也不会现在出手。”

居然和纪珣送了一样的药来。

帐外隐隐传来交谈声,是出去买熟食的林丹青回来了。

“死了?”

萧逐风扯着缰绳的手倏然一顿,抬眸看向他。

默了默,他道:“好。”

他们害怕她。

裴云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原来是这样。”

那是陆曈搏杀恶犬时留下的抓伤。敷过药粉,仍觉刺眼。

这话说得很有些无情。

二人都静默一瞬。

他看了她一会儿,叹息一声:“你真是会恶人先告状。”

大少爷带着擒虎去猎场,又与医官院那头提前打好了招呼,就是为了在围场上为戚华楹出气。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不止折了擒虎,还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陆曈头痛欲裂。

他“啧”了一声,唇边梨涡若隐若现,“怎么说得如此生分,好歹你我也算故人重逢。”

明明这么些年,他早已铁石心肠……

“这么冲动?”

“猎场上似乎出了点岔子,姓陆的医女杀了擒虎,本该问罪,偏偏裴殿帅站出来为对方出头,是以……”

萧逐风一顿。

她站在一众权贵之中,浑身是血,脸色苍白,明明紧攥的骨节已发白,眸色却一片冷漠,不肯流露出一丝软弱。

陆曈转头看向帐外,河梁夜市边火色重重。

他好像撑腰撑上瘾了?

裴云暎并未察觉,只低头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宫里的祛疤药,上回你不肯收,这回总肯收了?也算还你这些年的利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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