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十七姑娘(1/3)

烈日被浓云遮蔽,林间渐渐暗了下来。

陆曈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人。

裴云暎怎么会来?

耳边响起戚玉台阴冷的声音:“殿帅此话何意?”

“戚公子听不明白吗?”

他嘴角含笑,向着戚玉台看去,眸底渐有杀意凝聚,“我说,人不能跪畜生。”

这话里的讽刺被在场所有人听到了,戚玉台沉着脸:“你!”

“戚公子,”他握着腰刀的指骨发白,打断戚玉台的话,“太后娘娘常年万恩寺礼佛,明悟佛理,清净无为。你却借以太后娘娘之名,让恶畜行伤天害理之事,毁坏皇家名声。”

“牲畜事轻,皇家清名事大。事关太后娘娘名声,岂能草草了之?”

“我看,”他道:“还是回朝后由御史写折上奉,在朝上认真说说吧。”

青年语气漠然,盯着他的目光冷冽似冰,刺得戚玉台一个哆嗦,紧接着,心口登时一梗。

这混账!

自己先前搬出太后,想借太后御赐之物治陆曈之罪。裴云暎更狠,竟搬出太后名声,说什么回朝后让御史上折子,分明是要将事情闹大。

父亲最重脸面,为保戚家脸面一定不会执意追究下去,定会让他先低头。更何况当初皇家夜宴一事后,裴云暎颇得圣宠,太后待他格外宽和。

裴云暎分明是为陆曈撑腰。

戚玉台看向陆曈。

她站在裴云暎身侧,裴云暎的一只手扶着她后背,倒像是将她护在怀里。一副面如金纸、摇摇欲碎的孱弱模样。

很是惹人怜惜。

可他却没忘了刚才陆曈癫狂杀狗的凶状。

这画面落在戚玉台眼中只觉刺眼,越发笃定裴云暎与陆曈间早有首尾。否则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陆曈撑腰,更不会与戚家针锋相对。

难怪会惹得戚华楹哀哀落泪,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戚玉台盯着二人的目光顿显阴鸷。

四周无人开口,暗流落在众人眼中,各有思量。

还是太子元贞打破僵持,轻描淡写地开口:“一牲畜而已,何必大动干戈。围猎场上不妥,有什么事,还是下山再做商议。”

言谈间是要将此事揭过。

如今他与元尧间胜负未分,殿前司也是有利筹码,谁都想争一争,至少不必结仇。

裴云暎平静道:“自然。”

太子见此情景,一拉缰绳,掉转马头吩咐骑队下山。四周人看了这么场戏,聪明的也不敢久留。各方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陆曈就看见枢密院那位指挥使、上山前与裴云暎在林道针锋相对的那个严胥,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眸色似有深意。

她深知今日一过,有关她和裴云暎的流言必然漫天飞舞,不止是严胥,只怕医官院、所有认识裴云暎的人都会以为他们关系不同寻常。

正想着,眼前忽然一暗。

戚玉台朝着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他似乎极不甘心,然而虽有个做太师的亲爹,但他只是户部一个没有实权的闲职,对于本就狠辣的裴云暎来说没有半分威慑力。

戚玉台看了裴云暎身边的陆曈一眼,冷笑道:“裴殿帅倒是对陆医官的事格外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人关系匪浅。”

陆曈冷冷看着他。

戚玉台又笑道:“这么着急忙慌地赶回来,敢问殿帅,她是你什么人?”

他这话不高不低,恰好让周围人听个清楚明白,四周还有未走开的官员,听闻此话都转过头,目光里流露出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裴云暎,前途无量的殿前司指挥使,又是昭宁公世子,容貌手段皆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出挑,这样的人,将来必然迎娶贵女。先前盛京城中还有人猜测,太师府家那位千娇万宠的大小姐至今尚未出阁,说不准将来恰好能与裴家结成姻亲。

然而今日裴云暎却为了一个卑微医女不惜得罪太师府公子。

医女无权无势,唯有美貌。色是刮骨钢刀,裴云暎年少风流,冲冠一怒为红颜不算出格。

出格的是,这位年轻的指挥使还未婚配,还未婚配就与旁人先传出风流逸事……

这就很不好了。

四周促狭的目光落在陆曈身上,陆曈微微蹙眉。

戚玉台本就因为戚华楹一事发疯得突然,裴云暎此举,无疑火上添油。于他自己而言,更是十分不妙。

若是理智,他此时应当立刻与她划清干系才是,无论用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债主。”

她听到裴云暎的声音。

陆曈一怔。

冥冥深林,树木郁郁,远处幽涧水流潺潺。

裴云暎搀着她的手臂很紧,被林木枝隙间透过的日光照过,神情模糊看不清楚。

他平静道:“她是我的债主。”

……

好好一场围猎,就这么戛然而止。

本来夏藐围猎结束,清点猎物后当论功行赏。然而太子和三皇子双双遇袭,使得围猎无法继续,此次夏藐匆匆结束。太子一行以班卫随驾,即刻回宫。

至于陆曈……

作为医官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女,除了戚玉台外,暂时无人在意。但因她被恶犬咬伤,伤势不轻,不好即刻赶路,就与剩下的几个医官院医官留在围猎场下的营帐中,等明日一早再启程。

林丹青也留了下来。

已是傍晚,夕阳渐沉,红霞满天,营帐里,替陆曈擦拭伤口的林丹青看着面前狰狞伤口,忍不住目露骇然。

“陆妹妹,”她声音发颤,“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先前山上对峙时,她虽看陆曈浑身是血,脸色苍白,但并未流露出过多痛楚,神色也算平静,想着或许是沾染的猎犬身上的血更多。

然而此刻脱下衣裳,用清水擦洗过,伤口一旦暴露出来,触目惊心。

那绝非是一点“小伤”。

她看得胆寒,竟连包扎都迟疑,咬牙骂了一句:“戚玉台那个王八蛋!”

陆曈靠在木片搭成的简陋矮榻上,看了手臂上的伤口一眼,道:“万幸没伤到脸。”

“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玩笑!”林丹青瞪她一眼,“你该庆幸的是没伤到喉咙!”

陆曈垂眸不语。

恶犬冲上来扑咬她时,她下意识地护住了头脸。

翰林医官院有不成文的规定,容貌有毁者,不可行诊。

或许那也算是另一种“体面”,但那一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不能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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