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觉淑(1/2)

觉清罕见的梦到了过去。

是属于阿爹、阿娘和她的过去。

阿爹驻守梁州,一年到头见不着人影。就算回京,也永远是在夏日——因为那是北狄最安分的时节。

那时候阿娘也不拘着她念书习字了,随她去同阿爹玩耍。叔父家的堂妹像条尾巴似的黏她,她恶狠狠地凶道:“我要同我爹一起,你去找你的爹爹!”

觉淑扁着嘴,可怜巴巴地望向阿爹。

阿爹朗声大笑,大掌一伸抱起两个粉团子,“晏晏莫小气,阿爹带你们去摸莲蓬!”

阿爹久在沙场,早将世家规矩抛去脑后,自顾自将两位名门闺秀带进园中荷塘,挽起裤脚、系上裙摆、撸好袖子,跳入淤泥之中,弓身摘莲蓬。

觉淑亦步亦趋跟着阿爹找最大的莲蓬,而她更顽劣,偷偷坐低身子,圈住滑不溜秋的锦鲤……

后来被阿娘知道,杀来荷塘,阿爹咧开嘴,赤脚上岸,抱了一捧娇艳欲滴的菡萏,递给阿娘。阿娘就笑了。

觉清翻了个身,缓缓睁眼。意识到只是梦境,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抹去,急急闭上眼。

——再梦一次吧。

她好久没见过阿爹阿娘了。

但事与愿违,觉清只是看见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吸着鼻子起身,抱膝发愣。

觉清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流泪了。她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将脸在被面上蹭了蹭。瞥向隔壁的柳槿和,他端端正正地平躺着,胸膛起伏平缓。

她于是放下心,无声地将眼泪浸入锦被。

失去就是这样可怕的事情。每一个死寂的夜晚,肆无忌惮地侵蚀意志。

觉清哭了一会,抬头换气,边上的柳槿和忽然叹着气坐起来,在觉清错愕的眼神中将她连着被子捞入怀里。

柳槿和嗓音略沉,轻拍她的后脑勺,“没事,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觉清的手揪住他肩膀处的布料,浑身颤抖地啜泣:“过不去的,柳伯棠。我好想阿爹和阿娘。你可知,我有时甚至会恨怀哥儿,我怨他,他让阿娘没了。但我怪不了任何人不是吗?我……”

“你可以怪。你怪岳父岳母抛下你、怪徐怀不懂体谅你、怪周氏设计陷害你、怪周围的人不助你、怪我无法成就你。觉清,你可以生气、可以埋怨、也可以哭泣。”柳槿和低声道:“这只是你的情绪,不是你的错处。”

觉清渐渐平复下来。

她湿漉漉的脸靠在柳槿和颈侧,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他脉搏的鼓动。

柳槿和忽而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觉清默了默,推开他,咕哝:“以字相称,有何不妥?”

柳槿和用袖子擦去脖子上的水渍,轻笑道:“徐大小姐真是不讲道理。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小字才是,礼尚往来。”

“这又不一样。”觉清道,“我给你出个字谜,你若解开了,便知道答案了,如何?”

“且放马过来吧。”

“明月出于东山之上。”觉清飞快说出口,也不管柳槿和听清与否,缩回自己的被窝。

柳槿和笑出了声,盘算着谜面入睡。

次日晨间两人一块儿用饭,觉清无比懊悔昨夜一时冲动便说给他听了,眼下也拿不准这厮究竟猜出来没。

觉清谨慎地捕捉着柳槿和一切不寻常的举动——他为何添饭,早晨要吃这么多东西么?他怎么抬手整了整发冠?他那狐疑的眼神什么意思?

“你这样盯着我瞧,我浑身不自在。”柳槿和绷不住,一掌拨开觉清的脑袋,“既然如此在意,何不直接揭晓谜底?”

觉清不上当,以为他还困在字谜中,放心许多。

“我二妹要来莲县小住几日,今日我需去安城接她。”

柳槿和若有所思:“你要是想赶她,只管同我说。”

觉清笑道:“那是自然。毕竟大人一张嘴,就能气跑不少人。”

其实觉清去安城,还有另一桩事做。

三层高的木制小楼,极尽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大堂正中置了一盆金光闪闪的招财树,往来的侍者皆着赤金辉映的长卦衫,面料毫不逊色于稍富裕些的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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