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笼(1/3)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

祁凌当是累极,将她绑好后便沉沉睡去了,寄月听到他均匀清浅的的呼吸声,同床共枕数月,她已深知他的习惯——往日他睡得很浅,稍有动静就会醒来。

从未见过他睡得如此安稳,看着青年婴孩般蜷缩的姿态,想起自己方才口不择言,竟搬出他阿娘来压制他,心便揪成一团。

她是心疼他的,可他的偏执和阴森,更让她害怕。

与祁凌相识也才大半年,仅能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幼时的经历,两人之间的相互探索,更多是在床榻之上的缠绵,对彼此身体的熟悉,甚至胜过灵魂上的。

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这方院子内,出了院子,近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似乎有官职在身,同权贵之流多有结交。

这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就算她屈服了,甘愿做一只金丝雀,被他捧在掌心,但人心易变。

笼中雀的悲哀在于只能赌,若有幸遇得良人,能安稳一生,可若有一日他的照拂不在了,连求生都不会的金丝雀,唯有等死,或者等下一任主人。

他今日离不开她,可谁知明日会如何?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赌不起。

寄月记起那位在泾城的王夫人。

李二公子失踪后,她来找过她。

那日王夫人身上带着伤,脖颈处、脸上、手背……皆是淤痕,衣服都遮不住。

她为领李二公子去铺子里的事道歉,“那日他临时起意,想过去看看,伙计一看是我,自作主张去找了姑娘,那时我以为他对我的新鲜劲还未过去,当不会招惹别的姑娘,也没拦住那伙计。”

“回去后他表现得对姑娘无意,说你和他兄长很般配,他那般只是想试探你的品性,还同我问起姑娘的家世。我信了,想着李家是良配,同他说你父亲是青城的秀才公。”

“谁知他竟派人去查了……过后说他喊了人去闹事辱骂姑娘……我以为他是在替兄长把关才……是我对不起姑娘。”

王夫人泣不成声,连连道歉。

寄月知道李公子已死,亦不想追究旧怨,只道了声无碍,本因阿爹的缘故有意疏远这位夫人,但见着那些伤痕,还是忍不住关切道:“夫人可还好,怎会受这么多伤?”

王夫人倒是习以为常,苦笑了下:“让姑娘见笑了。”

而后在她的叙述中,寄月得知阿爹给王夫人赎身后,便不辞而别,恢复自由身后,王夫人嫁过两次,头一次因夫婿喜新厌旧被休弃了,她一介弱女子,只会弹琴唱曲,不想卖笑就只能继续嫁人。

第二次嫁到泾城,夫婿于半年前亡故,彼时王夫人已年入三十,连乐馆也回不去了,无奈只好给一位当官的做外室。

后来李二公子瞧上了这位风韵犹存的夫人,花了重金,从那当官的那里将王夫人要了过来,起初他百般温柔,王夫人以为遇到了良人,谁知不到一月,他便本性暴露了,对她极尽羞辱虐待,身上常是新伤添旧伤。

说起这些时,王夫人眼神麻木,如一潭死水,自嘲地笑了,“我这般女子,没有出身,没有一技傍身,更没有傲骨,只能仰赖男子鼻息过活,今日还是听说他出远门,才敢偷偷出来见姑娘一面,但也不敢久留。”

临别前,王夫人还拉住她,“有时候我真是羡慕寄月姑娘,姑娘活得比我有骨气,也比我有能耐,我由衷祝福姑娘一生顺遂。”

当时寄月心软了,告诉她,“夫人不必担忧,我日前刚听李家的人说了,李二公子未出远门,而是失踪了多日,只怕凶多吉少,往后他再也无法危及夫人了。”

本以为王夫人会高兴,谁知她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茫然起来。

直到如今,寄月还清晰地记得,那时王夫人的眼里,有解脱,更多的是迷茫。

寄月轻声叹息着。

“怎么还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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