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1)

徐阿水吓得把脖子又往回缩了几分,再也不敢多话。

苏培一路沉思,来到丁保的住处,门前围着的几个人,见到他们来,匆忙见礼之后,一下散开了,站在远处伸长脖子看热闹。

丁保在马厩管着草料,娶了在浆洗房做活的丫环为妻,儿子如今才三岁。

下人房低矮阴暗,屋子里点着两盏豆大的油灯,丁保的尸身用苇席裹着放在拼起来的凳子上,丁妻眼睛哭得通红,惨白着脸跪在尸身前。

儿子人小不懂事,手上抓着糖吃得一脸脏污,看到人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们。

苏培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丁妻听到动静,抬眼怔怔看来,好一阵才认出苏培,挣扎着起身见礼,双腿跪得僵了,一时没能起来。

苏培摆了摆手,天气已经冷了,丁妻还跪在地上,叹息一声,说道:“你还有儿子,别伤心太过了。地上冷,你起来吧。”

丁妻挣扎着起身道谢,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又流了出来。

苏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同情,怜悯全部抛在了脑后,肃然说道:“你也知道,这是贝勒府,断没有奴才下人没了,还能在府上停灵的道理,丁保要赶紧抬出去埋了。”

丁妻抹着眼泪,嗫嚅着说道:“我知道。苏爷爷,我命苦啊,如今孩子他爹不明不白被人杀了,以后叫我们孤儿寡母,该怎么活下去啊。”

苏培神色严肃,说道:“我也同情你们母子,只丁保在府上赌钱,违了规矩,哪怕照着规矩处罚,他也落不了好。”

丁妻呆住,苏培别开了视线,转头吩咐徐阿水:“阿水,你去叫人在门房守着,等高良回来后,让他去棺材铺子买副棺材,丁保生了急病没了,爷心善,出银子买了棺材,将他好生埋了。”

听到高良回府之后又得被派出去,徐阿水乐了,哎了一声连忙跑了出去。

苏培叹息了一声,和颜悦色对丁妻说道:“如今你没了丈夫,我也着实同情你。只要你以后老实当差,府上也缺不了你一口饭吃,你们母子也不至于没了着落。主子向来待下人宽厚,却不只一味宽厚,那多嘴多舌,不老实的,不过打了板子撵出去,府上从不缺人。”

丁妻脸色又白了几分,苏培先是抬出规矩来,后又发了善心,让丁保不用落得只一床苇席掩埋了。

浑浑噩噩的脑子,听到提到他们母子以后的生计,终是清醒了几分,泪眼婆娑看向懵懂的儿子。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有一技之长,丁保没了之后,他们尚有屋子住,有份能赚得口嚼用的差使。如果被赶出府,他们母子,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苏培软硬兼施敲打完,屋里又冷又暗,实在是太过压抑,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没再多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徐阿水提着袍子下摆跑了上前,笑着说道:“苏爷爷,我已经吩咐好了,等到高良那厮一回来,嘿嘿,他又得再出去跑腿,累死他作数。”

苏培心中冷笑,高良估计要跑两次棺材铺,不过下一次,得让他换一个远些的铺子。

还有个捆在柴房的赵金柱呢。

赵金柱与丁保家中的情形差不多,他今天不适宜再多看人间惨剧,如何处置赵金柱,就让胤禛发话,再使唤下面的人去动手。

苏培心情低落了几分,吩咐道:“等下你回去取二两银子,给丁保妻子送去吧。”

徐阿水顿了下,瞠目结舌说道:“苏爷爷,二两银子!丁保那厮出老千骗不少银子,如今他去了,银子还不是落在了那对母子身上。他们母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知道该夹着尾巴做人,否则,连二贵都能不费吹飞之力收拾了他们。”

苏培停下脚步,略微沉吟片刻,得时刻与主子保持沟通,让主子知道你在做什么,显得主子事事尽在掌握之中。

实在太累了,苏培心沉得都快懒得跳动,转身朝前院方向走去。

满天繁星下,重重叠叠的贝勒府,能看到隐约的屋脊。

苏培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面无表情说道:“阿水,你不懂,你如何能懂得,你爷爷我,英俊温柔又慈悲。”

第20章

前院依旧灯火通明,时辰不早,苏培估摸着胤禛快歇息了,赶紧加快脚步走进院子。

一个守在门口,苏培派系的小孙子飞快跑上来,低声说道:“高良在,爷很生气。”

苏培神色一凛,猛地转头看向徐阿水,他吓得往后畏畏缩缩躲,干笑几声:“苏爷爷,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保证把话传到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过,高良那孙子向来心黑手黑…..”

苏培冷哼一声,这狗东西,办事不牢靠,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等事后再跟他清帐。

苏培蹑手蹑脚也想溜,想拖延时间,想个对应的计策。只是他才溜两步,屋里胤禛已经高声道:“外面是谁,进来!”

没办法,苏培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胤禛面无表情坐在南窗下的暖炕上,高良跪在他的面前,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苏培心里暗叫不好,上前恭敬请安,暗自剜了高良一眼。

狗东西,一不小心没拴好绳子,马上迫不及待跑出来乱咬人了。

等老子腾出手,把你炖了喝肉汤!

胤禛掀起眼皮看着苏培,冷冷问道:“让你办的差使,可办妥当了?”

苏培头皮一紧,赶紧收起心思,脑子超快转动,努力使自己的脸变得诚恳些,斟酌着仔细说了去丁保处的事情,

“爷,丁保的尸身不能久放,奴才先前让人给高良传话,出去买一副棺材好安葬了丁保。高良还在府里,都这么晚了,只怕棺材铺子都已关门,丁保的尸身还得在府上过一晚。”

高良终于抬起头,苏培看着他憨厚的脸上,此刻满是委屈,说道:“苏总管,我奉了你的命前去请太医,刚回到府上,爷传我来问话,我还没有来得及出去办你交代的差使。等回完爷的话之后,我会连夜去买好棺材,苏总管请放心。”

苏培来这里认识高良之后,听他说过的话,所有的加起来,也没有现在多。

话越多,越难分辨,里面的陷阱越多。苏培还在一句句分析,胤禛已经恼怒地开了口。

“这些狗奴才,私下里惹出祸事,死有余辜,一并赶出去就是,就你好心,连着丁保的妻儿都留了下来。还有赵金柱,他行凶杀人,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莫非你也要给他买副棺材,敲锣打鼓出殡安葬,你怎么不干脆再去给他守孝摔盆?”

苏培呆住,看来,他真是空有慈悲,慈悲过头了。

想到丁保儿子那双黑白分明,懵懂的双眼,苏培又感到,他功德无量。哪怕因此倒了大霉,死后肯定能上天堂。

胤禛被折腾到现在已又困又累,想到李格格的哭诉,弘时总是三天两头生病,心里的怒火更甚:“苏培盛,你看上去也算聪明,却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弘时身子不好,你还要让人拦着门,若是耽误了病情,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拿来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