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到岳阳楼（1/2）

韵胜仙风飘缈弦动娇波宜笑

串玉一声歌占断多情腔调

清妙清妙留住飞云多少

---调寄《如梦令》辛弃疾

北宋宣和四年（1122年）春，岳州城。

陈家客栈的老掌柜站在店门口招揽生意。近几年来住店的客人越来越少了，北边连年打仗，东南盗匪猖獗，世间不太平，出门经商的人就少了，逃难的灾民倒是多了起来，总之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

时近午间，却见街东首有一个身形高大、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牵着马往店门前走过来。陈掌柜定睛一看，不觉大喜道，

“哎呀！这不是铁二爷嘛！您可是许久没来岳州了，老汉一直在牵记您呢！”

“有劳陈掌柜记挂，这不来了嘛。”铁手笑道。

“几年不见，二爷越发神采飞扬了，定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吧？哈哈……”陈掌柜边说边迎上前去替他牵马。上一次铁手来住店时那憔悴沧桑的样子陈掌柜还记忆犹新，这几年不见二爷倒是显得愈发年轻矫健了。

“呵呵，还行吧。”铁手将马交给陈掌柜。

两人正说话间，后面紧随的一辆马车也停在了店门口，车夫拿过脚凳请客人下车。只见先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男童，乌发垂髫，小脸蛋白皙滚圆甚是可爱。那小娃娃看见铁手，高兴地叫道：“爹爹！”

铁手忙走过去，满脸宠爱地一手将他抱起，另一手扶着紧随出来的一位年轻女眷下车。

陈掌柜看得一愣一愣地，心想这铁二爷可真行啊，几年不见儿子都这么大了？再细看那女子，依稀就是当年跟他一起住店的那位小娘子，只是如今看着比之前丰腴了一些。不是说她失踪好几年了吗？这二爷还真把她给找回来了呀。

那女子正是陆梦芸。她笑着走上前和陈掌柜打招呼，

“掌柜的，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您是铁二爷的小娘子啊。”

“呵呵……当年你可以为他是我叔叔哦…”陆梦芸故意打趣他。

“哈哈……可不是嘛！”陈掌柜接着笑道：“其实啊，就现下看来，您都像是这位小哥的姐姐呢。”

“又在胡说了。”陆梦芸忍不住嗔笑。

“哈哈……陈掌柜休要打趣了，快些带我们去房中安顿吧。”铁手开怀大笑。还有什么比称赞一个男人的妻子年轻貌美而令他更开心的事呢。

旅途劳顿，孩子不一会就在父亲怀中睡着了，铁手小心翼翼将儿子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转身见妻子在整理行装，便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在秀发上轻柔一吻。客房还是七年前住过的那一间，只是此番重来竟多了一个人，念及此，夫妇俩心中无限甜蜜。

话说四年前，铁手终于在西北平夏城与小师妹重逢，又在铁大哥的主持下完成了婚礼，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逗留了没多久就启程南下回中原。本打算先回汴京神侯府，可走到半道上，陆梦芸发现自己已怀有二个月的身孕，这个意外让铁手又惊又喜。他之前觉得自己能成家似乎都是奢望，现在竟然要做父亲了，顿时觉得这条命从此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妻子、孩子赋予了他人生新的责任和使命。

过去三年的寻妻路，他流连于大江南北见证了当今世道的混乱、百姓的困苦。官兵、盗匪各种欺压良善的行径随处可见，官不官民不民，根本不是他凭一己之力就能主持公道、伸张正义的，隐隐约约大乱世相已初见端倪。

他突然觉得怎生在乱世中护得妻儿平安才是自己当下最重要的责任。“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于是他决定先不回汴京了，直接东去江南到苏州拜见陆家尊长。铁手心中也甚觉愧疚，没经人父母同意就娶了人闺女，而今连孩子都有了，这女婿还没上过门，确实非常失礼，所以心下很是忐忑。好在陆梦芸说，之前已修书和家里提及了，父母很开明，说只要他们两情相悦就好。

陆家是江南大族乡绅世家，颇有些祖产。陆父虽说是个秀才却不爱功名，独喜琴棋书画、老庄周易，天性散漫不拘于礼教，所以才会有将女儿十岁就送去三清山学武之举。家中经营如今都是儿子们在打理，一家人日子过得相当殷实。

唯一不如意的就是前几年在京师当差的小女儿突然断了音讯，差人去她师傅处打听却说是失踪了，恐怕凶多吉少，全家闻言都很伤心，陆母一个劲地埋怨丈夫害了女儿。

可喜的是前一阵竟然收到女儿来信了，说已经脱离险境，不日就会归家。又提及因受师兄铁手救命之恩，故决定以身相许，已在铁家完婚，请二老原谅女儿自作主张云云。

收到信全家人喜出望外，人还在就好，其他都算不上事了。待得见到女婿仪表堂堂德才兼备更是十分满意。于是陆家在城中摆下回门宴，邀请亲友过府同贺。

诸葛先生很体贴地派冷血携了当年圣上赐封“四大名捕”时御笔亲书的“铁手”二字前来苏州道贺。于是，全城人皆知陆家的女儿嫁了御赐名捕，一时风光无限。

过了数月，铁手见妻子身子无恙便抽空回了趟汴京，当面跪求世叔原谅自己不能再履职责、有负师恩的罪过。诸葛先生了解这个徒弟的秉性自然也不能勉强他。铁手表示虽然以后不在公门但只要神侯府、师尊有令依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次年春天，陆梦芸诞下一个男婴，至此铁手娶妻生子尽享天伦之乐。

这一年住下来铁手也确实喜欢上了苏州这地方。长安老家父母不在了，兄嫂又常年在边关，他心里是打算在江南定居了。他自然也不愿常年住在岳父家，便在城南僻静处购置了一座小宅子。

或许是在京师神侯府住惯了，铁手平时对吃穿不怎么在意，但是对住倒是有些讲究的。于是便按着自己的心意把宅子重作了一番设计整修，取名“停云小院”。

平日里他或与妻子在家谈文论武，或带着孩子游山玩水，闲来无事还能与岳父切磋字画心得，他的人生岁月从没有如此这般地静好过。

相处久了铁手对陆家的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因为祖上有地，府中经营主要以租田给农户种桑植茶为主，城里还有两家经营自产的铺子由陆梦芸兄长在打理，生意做得不温不火。

其实铁手于商事经营倒是颇有经验的。在京城当差若只靠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只能糊口罢了，好在神侯府是御用亲部，内廷另有特殊贴补，而诸葛先生与圣上又很亲密，时不时便有丰厚赏赐。这么多资产自然需要好好打理，神侯府又拿得到官办资质，诸葛先生便将这理财经营之事交与无情和铁手负责。

繁华的汴京是全国的商业中心，铁手讲信义人脉广，而早年的走镖生涯让他对商品的货源和销路有一定了解；而无情聪慧精于计算，所以一个管经营一个管财务，两三年下来他俩就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有口皆碑。

那神侯府的宅邸越来越精致，大小老旧四楼中的藏品越来越丰富，也都是因着这上面的收入而来。诸葛先生对徒弟情同父子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事实上四人都已经身家不菲，只是他们志在卫国卫民除恶扬善，于钱财之物不是很在意罢了。

因此，有时在家中闲聊铁手会就自己的经验给小舅子提些好的建议，那都是陆家公子们闻所未闻的经商之道，毕竟，苏州这种小地方和京城比起来那相差的就不是一点点了。

陆家人一合计觉得与其自家的蚕丝茶叶让别人做倒不如自己做，于是就拉着女婿一起商量，说好两家合股经营。铁手也思忖着以后要养家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反正闲来无事，便帮着策划在各地开了好几家连锁商号。

这么多年他办案几乎走遍全国，哪些地方富庶哪些地方交通便利一清二楚，且铁二爷人脉广朋友多，自然是开一家火一家的。他只管前期投资选址开张，等经营上了规道日常事务便不插手了。陆家人非常高兴，直夸女儿眼光好，找了个这么能干的姑爷。

陆梦芸心里自然是非常得意，她对丈夫说：“师兄，我真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手段。”

“你没想到的手段还多着呢。”铁手搂着妻子说笑：“怎么样？帮我再生个女儿我就都告诉你。”

这句话可戳中了陆梦芸的心事，她不觉眼神一黯。自从生了远儿后这几年她的肚子就没动静了。她自己也挺纳闷的，看了几回郎中都说她体质偏寒不易得胎，需要慢慢调理。今日她听丈夫虽是随口一说，便知他心中肯定也是希望能多几个孩子的，不觉心下歉疚。

“师兄……若是过得两年还没有，你…你便把我母亲房中的小梅收了可好……”

“休要胡说！”铁手这下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言了，他柔声道：“对不住，师妹，是我说错话了。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就足够了，更何况我们已经有了远儿。而且你还这么年轻，兴许……是为兄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