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2)

他还记得在听说老校长去世时,自己震撼且感动的心情,他甚至觉得校长能倒在他奉献毕生的教室里要比倒在别处幸福得多。

“在他的影响下我回到了村里的小学当老师,那时候学校已经建设得挺好了,学制也改成了九年一贯制,但老师还是缺,没办法我就得教全科,音体美需要你的时候也得顶上,忙起来特别忙。”

周楷之眉眼微弯:“我回来之前只做好了教小学生的准备,没想到还要教初中生,你是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有多难管……”

说起教书,他就变得话格外多,这是戚然无法理解的乐趣,但他稍稍把教书之于周楷之代入成做饭之于自己,就似乎能够懂一点他想表达的了。

“……然后我就一直这样教了三年,直到有一天,有个学生家长冲进了校园。”

周楷之说到这里停住了,戚然的心不知怎么也跟着悬了起来,心底的号角响起悲鸣,周楷之怔怔望着盘子一角,揭开了他从未触碰过的伤口。

那天,周楷之正在办公室备课,突然,有人在校门外高喊他的名字。

“周楷之!你给老子滚出来!周楷之!你个王八蛋!”

喊人的是村里的王屠户,他的儿子在这所学校念小三,正是在周楷之所带的班级,周楷之以为是学生出了什么问题,从办公室走出来,校长和其他老师也来到操场,让王屠户有话好好说。

“我好好说个屁!”王屠户唾口唾沫,指着周楷之鼻子嚷道,“你们不要被他骗了!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省城回来的高材生,而是个喜欢捅人屁股的变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周楷之宛若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呆立原地。

叫喊声很快就引来了大批围观的人,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起哄让王屠户仔细讲讲。

王屠户一把扯过藏他背后的儿子,从他书包里拽出一本书,举得老高对大家说:“这本书就是他塞到我儿子书包里的,这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漫画,这他妈是两个男的捅屁眼!这他妈是搞同性恋!真恶心!变态!”

他骂得不堪入耳,一女老师忙把王屠户儿子的耳朵捂上,自己也转过了头,校长见事态严重,上前制止,被王屠户一把推开。

“你们学校找的都是什么老师?就这么教孩子的?”王屠户瞪着周楷之,“你自己变态就算了,还要教坏我儿子,老子他妈宰了你!”

一时间,周楷之觉得自己站在了冰川的中心,周围是慌乱的校长和同事,他们正拦着王屠户和他手里的菜刀,再往外是充斥着嘲讽和鄙夷的群众,他们中有他学生的家长,也有曾经对他竖大拇指的邻里乡亲。

透过纷乱的人群,他看见王屠户的儿子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张脸一个小时前刚来过他的办公室,对他说自己的语文书弄丢了,晚上没法背课文,他就把自己的课本装进了他的书包,贴在靠背处放得很整齐。

与菜刀一起乱舞的还有那本漫画,周楷之从未见过,他搞不懂为什么一本语文书会莫名其妙变成了一本淫秽读物。

面对众人的质问他冷静辩白,哪怕他当众还原了事情的原貌,可同性恋这种名头已经安到了他身上,就再难摘下。

他主动停了职,想在家避避风头,可反倒被外界认为是心虚不敢见人;他去求校长替他调查清楚,往日和蔼的校长却一反常态,拒不见面,还让他以后少来学校;家里人听说此事又乱翻了天,父亲暴怒,母亲崩溃,大伯一家阴阳怪气,好像这个家因为周楷之散了,明明几天前,他还是他们口中的好儿子。

母亲又开始给他端药,说这药能治病,他和母亲解释自己没病,他不是同性恋,也没有做那种事,可母亲只是哭,坐在他床头一直抹眼泪,直到周楷之喝光了药,她才端起空碗离开。

他每天都在想,干脆趁此机会出柜得了,会比现在更糟吗,可当一碗碗药送到他嘴边时,他又想着若是忍过这一时苦,或许就会苦尽甘来,流言总有消失的一刻,而他,也总会有回到讲台上的一天。

可他终是没熬过自己的奢望,在那年的教师节清晨,他趁母亲不备喝下了掺有百草枯的汤药,毒发身亡。

“这就是我的一辈子,短小,还快,爽也爽过,可最后只剩下屈辱和不甘。”周楷之笑笑,“跟早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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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楷之死的时候是26岁,来醴城三年,现在是29岁

这章刚好是第29章(┬_┬)

第三十章都给你了

周楷之讲完后也没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敢抬头,他不确定戚然会怎么评价自己。

就像一名电竞爱好者在职业选手面前打了一盘比赛,结束后等着对方帮自己复盘,明知道对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但还是忍不住想听一听。

他觉得自己的比喻有点怪。

戚然保持着听故事的姿势,沉思半晌后说:“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那漫画怎么到那小孩书包里的?”

周楷之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我去王屠户家问过,可是我一出现就被他们赶回来,连句话都没法正常说,后来他们就追上门来骂,我家人受不了,就不允许我再出门了。”

他死后,大姐周梅之曾替他调查过,也同样阻碍重重,王屠户一家拒绝任何人来问这事,周家人也不想她再提,说要留给老三最后的体面,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至今仍不明不白。

戚然动了动快要坐僵的腿,伸手拿过茶壶碰了碰壶身,倒了杯温茶放在周楷之面前。

他看似安慰的行为让周楷之心中一暖,谁知戚然又给自己倒一杯后,抬眼说:“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憋屈了,合着活着时候就这样。”

周楷之抿了口凉茶。

“啥玩意儿都没查清楚,你就这么死了?你还真是活得明白啊?”他听着就来气,一口闷掉茶水,又倒满一杯。

戚然说归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与其说周楷之是死在自己手里,倒不如说是死在外人的嘴里,流言这种东西杀伤力有多大,他不比周楷之清楚得少。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更敏锐一些,戚然似乎在某个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就好像随着时间流逝,他和父母之间那点亲密的感应开始变淡,淡到需要他去无视一些东西才可以掩饰住。

他无视戚大壮往他脸上抹锅底灰的行为,他知道外面总有人说他长得不像爸妈,如果这样做能让那些人闭上嘴,脏一点也没什么。

他无视并不热络的家庭氛围,因为每当有人追上门来骂时,戚大壮和白氏都会毫不客气地骂回去,像是在全力捍卫这个有他的家。

他无视简黎明不懂事的询问和疯婶心疼的目光,认真地对他们讲自己很好很幸福,他有一套自我防护机制,采用不听不信的原则,把流言自动隔绝在外。

父母、疯婶,还有简黎明,他们都曾在自己受到语言攻击时出手相助,这些人在他的防护机制外层又罩上了一层保护网,在这张有真有假的网中,流言对他的伤害已然降到最低。

可周楷之有什么呢?

他不会自我保护,为了自证清白,他只会把自己剖开来对抗一切;有人追上门来骂,他也是秀才遇到兵;更可悲的是,家人还不偏向他,明着暗着实施软暴力,所有能过滤的网都被撕碎了,他只有被迫接受真实伤害。

对于周楷之这种性格的人来说,没有情感依靠,失去教书机会,心碎绝望之下出此下策,的确是走投无路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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