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风雪夜归人(1/1)

徐灵犀与妈妈坐在沙发上,她本不是多话的人,又与母亲隔着这么多年未见,所以坐在那里,不发一言,杨玉芬却眼睛舍不移开一刻,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着她,怎么也不觉够,灵犀默了一会,终于迎着她的目光说:“妈,吴叔已经将一切告诉我了,你,留下那个孩子吧!”杨玉芬闻言却错开她目光道:“灵犀,你不要劝妈,妈只要你一个孩子。”徐灵犀苦笑了一下说:“要我这个残缺不全的孩子么?”杨玉芬望着她,悲从心起:“灵犀,妈妈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徐灵犀垂下了头。杨玉芬又道:“这些年,妈妈主要在美国与鹏海之间来回,塘宁那个地方,说起来是个市,却与封闭的村镇一样,徐常峰把你困在那里,实在是极不负责任!”提到灵犀的父亲,杨玉芬语气开始激动,“灵犀,你答应妈妈,大学一毕业,就来我这里!”徐灵犀不语,杨玉芬又关切道:“灵犀,你的病。”徐灵犀抽出妈妈牵着的手,说:“妈妈,我好了。”杨玉芬疏了一口气道:“灵犀,我问的是你身体上的病,你吴叔愿意替你通过朋友联系美国方面的专家,通过手术做进一步冶疗。”徐灵犀抬眼看着妈妈:“你将我的事全部告诉他了?”杨玉芬点点头,“在国外时,他陪同我去了好几家医院,咨询这方面的问题。”

徐灵犀与其它女生不同,到了初二,身高在班上数一数二甚至越过男生,别的女生早有来了月经,她不仅没来,反而经常流鼻血,奶奶给她问民间医生,这民间医生别出心裁地说这是一种“倒经”现象,开了一些排枸杞三七等养肝排素的药物,妈妈不放心,带她去大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却令父母几经崩溃,b超显示徐灵犀天生无子宫。当时父母没有告诉她真相,直到有一天,徐灵犀自己发现b超单,她拿着单子瘫软在地上,觉得自己如果一个怪物,妈妈发现后抱着她大声嚎哭…

父母离异后,徐灵犀又间隔出现腰疼的现象,疼起来满头大汗,直不起身体,她却从未将这情况告诉父母,自己上网查询,买些排毒的药丸吃,一般二三天后也就稳住。听妈妈说起这事,她摇头道:“冶与不冶对于我有什么关系?”杨玉芬却说:“孩子,是病痛就得冶,不然便会滋生其它的问题。”徐灵犀不置可否,反问妈妈:“吴叔叔对你好么?”杨玉芬闻言,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好不好,他倒是个过日子的人。”徐灵犀牵起妈妈的手,看着她镇重地说:“妈妈,我请你留下你肚子里的孩子。”杨玉芬看着女儿,泪水模糊了双眼。

晚上,徐灵犀坐沙发上看电视,吴显荣果然亲自下厨,忙个不停,颠勺炒菜,一派大厨风范,杨玉芬坚持要在旁边替他打下手,却在他炒虾的时候干呕起来,吴显荣一直再三柔声规劝:“你快去陪灵犀,我一个人就行了。”林玉芬又拿来毛巾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徐灵犀注视着这一幕,她仿佛看到,一两年后,多一个孩子在他们中间,他们一家三口必然是其乐融融。

已是凌晨三点多,灵犀仍然睡不着,她想起这么多年靠妈妈留下的睡衣,自己方能入眠,而今妈妈近在咫尺,怎么又睡不着了呢,灵犀此刻特别想想给夏婵打电话,却又怕惊忧她。于是又开始了辗转反侧。忽然她仿佛听到隐隐的哭声,灵犀起身走到门边,刚想开门,听到一个男人低声地安慰:“来,喝点水,不要伤心了,只是梦而矣。”灵犀猜测,妈妈做恶梦了,既然吴叔已去照顾,自己就不便出去了,吴叔的低低地声音又传来:“不要害怕,现在与以前不一样,李主任都说了,我们定期做好产检,会有各种筛查,在肚子里就知道孩子发育是否作健全的,绝对…”杨玉芬制止了吴显荣接下来的话。

塘宁,除夕至,一早天空便是彤云密布,中午时分,屋外先是洒了一小阵雹子,接着便飘起了雪花,等到傍晚时分,小雪花儿成了气候,扯起了羽毛般大雪,在天空中翻滚起来。

夏婵原想煮个面条当晚饭,却发现没有面条了,想到这会子下面所有的商店自然都关上门了,便煮了一些粥,却又觉得没有味口,春节晚会开始了,时间已过了八点,夏婵将电视声音调得很小,却依然没有听到电话响,索性将电视关了,她先是转到徐灵犀房中,坐在床边,趴在桌子上,支楞着下巴,盯着桌上的电话。许久却仍然不见动静,夏婵心想,之前徐灵犀说她妈妈已出院了,此刻也应当同妈妈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了吧。接着又转到书房,打开书柜,抽出徐灵犀的画册,看那两朵火焰般开放的彼岸花,正想着:师姐真该去学美术,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吓得她赶紧将本子合好,放回原处,一路跑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边警惕地问:“谁?”徐灵犀的声音传来:“夏婵,是我,开门。”夏婵赶紧将门打开,一个蓝色的人影,一头白雪,带着满身的风雪和着一阵寒风,闪进屋里来,夏婵张大了嘴巴:“师姐,你怎么回来了!”徐灵犀放下行礼箱,一边解着围巾一边笑道:“差点没回得来,天气不好又遇除夕,省城到塘宁的汽车早没有了,后面跟几个人花高价包车,总算是赶回来了。”夏婵接过她的围巾和大衣,利索地拍了下雪,挂到门边衣架上,又问:“你怎么不陪阿姨过除夕就回来了。”徐灵犀将行礼箱拖到房里,回头看她道:“怎么?回来陪你过除夕,不欢迎么?”夏婵眼睛已化作两道月牙儿,藏不住的喜悦:“当然欢迎了。”徐灵犀坐到沙发上,白雪已化,水湿青丝,她接过夏婵递来的干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那好,赶紧准备年夜晚吧,现在吃还不迟。”夏婵一下子楞住了,想了一下,又笑道:“好勒,你等一下啊。”

一锅白粥,一碟花生,一碟榨菜,徐灵犀看了一眼,笑道:“哦,可以啊,我来加一个菜”。说着变魔术般从身后拿来个袋子,原来是一个塑料盒子,装着一盒切好的叉烧:“南方人爱吃的,味道可以。”夏婵看了一眼也道:”忘了还有个菜。”说着旋风一般进到厨房,一会儿端了一个碟子,上面排着切成一个个月牙儿型的咸鸭蛋,蛋白如雪,蛋黄金黄流油,徐灵犀笑道:“这么好的菜,怎能无酒。”说着走回书房,竟然取来一瓶酒,打开盒子,是一瓶xo,夏婵不认识洋酒,看黄黄的颜色,便问:“这是黄酒?”徐灵犀被她逗乐:“你这个小土包子,这是xo。”说完垂眼看着酒瓶,又说:“还是我爸留在家里的。”夏婵豪言道:“这看着像饮料一样,我喝一瓶都行。”徐灵犀哈哈大笑,两人便拿来玻璃杯,一人先倒了半杯,夏婵却又说:”师姐,再等一下!”说着回到房间,拿出两个袋子,却是两件簇新的衣服,一件便是她在“简约风”当“衣架子”时着的红色,一件是徐灵犀穿过的那个款式,只是由绿换成了湖蓝色,她将衣服抖开,让徐灵犀过来,徐灵犀走过去乖乖让她穿上,轻声说:“你买的啊?”夏婵道:“放心,王姨先是不要钱,后来我硬按批发价给她了。不贵!”夏婵看着穿上新衣的徐灵犀,久久移不开眼睛:“王姨说我是衣架子,师姐才是衣架子啊。”徐灵犀望着她,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为什么给我换了个颜色?先前不是让我穿绿色?”夏婵笑道:“红配绿不是太扎眼?”,说着便将自己的红衣也穿上,徐灵犀过来给她理好毛领,望着她说了句:‘夏婵,你好像瘦了。“夏婵灿然一笑道:”师姐,我真的好开心啊,快快快,喝酒吃年饭啦。”

两个刚一坐下,夏婵便急急举起玻璃杯咕咚就是一口,没想到这看着像饮料,喝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酒,入口有股子药味,微苦,然后便是不折不扣的辣,呛得她咳嗽不已,徐灵犀赶紧帮她拍背,又要把她的酒倒到自已杯子里,夏婵却夺了过来,抓住瓶子,给自己满上,坚持要陪徐灵犀一起喝着,徐灵犀看她高兴,便也随她去了,两人边喝边聊天,提到鹏海之行怎么样,徐灵犀只说妈妈病好了,并不严重,很快出了院,然后便一个劲问夏婵在这边的情况,夏婵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她听,徐灵犀吃着咸鸭蛋,夸道:“这鸭蛋是从哪买的,蛋黄流着油,吃起来沙沙的,蛋白又咸淡适中,怎么这么好吃?”夏婵高兴极了:“我自己做的啊!“徐灵犀惊讶道:“自己做?怎么做?”夏婵告诉她,上次去祥云山,便从后院桔树下取了红土,买了个小小的瓦罐腌了十来个鸭蛋放在寝室,寒假过来这边包在包里一起带过了,一直放在厨房,如今刚刚够时候,蛋黄流油啦,徐灵犀边吃边夸:“夏婵,你以后吧,可以开个店,专门卖这个,不出半月,江湖上就多了一位咸蛋西施”。夏婵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不住地举起杯子喝起来,只喝到最后她迷惑地问徐灵犀:“师姐,这个酒怎么就不辣了,反而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