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第 167 章(1/1)

无论怎么把消息送出皇城,终究会留下行迹。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把消息传给他,真是几位巧妙的心思。就连他都不禁拍案叫绝。

他看着纸条上的名字,思量了许久,然后把纸条烧了。从窗子看向天上的皎皎明月,他竟是有些走神。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谢棠想,如今他和阳明贤兄,可不就是遇到逆旅了吗?

有人要阻他们的路了。

江彬,苏泉。

这苏泉,便是杨一清的门人。对杨一清忠心耿耿,一心无二。

当初他在宣府退敌。张鹤龄和张延龄就想给他一个爵位。看似好心,实则捧杀。就是要绝了他们谢家的内阁之路,来报复他的祖父谢迁。

如今杨一清打得自然是同样的主意。王阳明虽然才刚刚升到三品,看起来和内阁毫无相关。但实则他年纪轻轻未到不惑,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他是余姚人,从王华的时候就和谢家是政治盟友。是杨一清不喜和忌惮的江南派系。而且王阳明还有着很大的军功,又是两榜进士的出身。不出意外的话,再熬个几年,靠着谢家的势力和王华留给他的人脉,也不是没有入阁的可能。

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谋划,无非是在守仁兄的官职任命下来之后再去挑动陛下给王阳明封侯的念头。因为官职已经升了,所以爵位自然不能定地过高。一等将军?不会的,他们还没那么大方。说不定他们会让御史上书,给阳明封赏一个名头好听的三等伯。但是那爵位一定是个流爵。最后让阳明守着一个不值钱的还传不了后代的破烂爵位就算了。

好一个如意算盘!

用这么小的一个代价,换来的却是阳明不能入阁的结果。多么好的打算,多么精妙的算计!不但在皇帝哪里表明了他们对前线战士的关心和深明大义,还让他们折损了一员大将。

不愧是杨一清!

呵,不是要封爵吗?那就封吧,好好地封。就是小心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棠躺到了床上,嗅着床边放着的一个香囊的香气,安然入睡。

大朝会,果然有御史上书请求陛下封赏大军。又道王守仁首功,当封赏爵位。

很快,又有人出列道,这不合规矩,况且王大人已经破格升迁,又怎么能够封赏世袭罔替的爵位。

杨廷和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意。杨一清所作所为它并非是全然不知,但是他又有什么一曲去把这些告诉谢伯安?

除了杨一清事先安排好的出来反驳不合规矩的人以外,还有许多朝廷的中立官员,也出来纷纷道不合规矩。文臣的地位比武官尊崇,这是大明官场的惯例。他们心里是对通过武事飞速升迁是十分反对的。

蒋冕其实也十分同意这个观点。除此之外,他也担心江南势力增长过快会让他们这些本来属于湖广的官员在谢棠的党派中的话语权减弱。他刚要出列附和,就看到了谢棠的脸上浮现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在志在必得什么?蒋冕心想。爵位?如果一开始还没有感觉出来什么,现在他已经嗅到了一抹阴谋的味道。在现在的情况之下,他谢棠不应该是十分被动吗?为什么会志在必得?

这一迟疑,就让他收回了脚步。也让他最终的选择变成了站在谢棠这边儿。

杨一清还没有出列的时候,许多御史出列纷纷激动地讲道将军忠骨无人问,讲着马革裹尸和风刀霜雨的凄苦。又道,若是这些守卫国家和平,山河稳定的忠臣尚且不能重赏,难道要去赏小人吗?

谢棠直接出列,丝毫不避讳地给王阳明站台:“守仁是伯安的同乡,又是伯安家长辈的同年。是伯安的好友,也是伯安家的世交。伯安本来是要避嫌的。但是举贤不避亲,所以伯安不得不在这里说上几句。”

“当年守仁已经是六品主事,若是没有逆瑾之时,便是熬资历,熬了这么多年做兵部的右侍郎也并无不可。”

“守仁通晓武事,尤擅《尉缭子》和《孙子》两本兵书。勤于王事,一心为国。如何当不得厚赏?”

“朝廷有负于守仁,而非守仁有负于朝廷。逆瑾蒙蔽陛下,构造罗织守仁罪名。后来逆瑾伏诛,守仁去做七品的庐陵知县。可有丝毫怨怼?如今如此大功,又为何不能得到重赏?”

他这话可谓是十分露骨,就差把偏袒这两个字写在脸上。偏偏他说的还算是有理有据,整个人还是一副正直坦荡的模样。

谢棠话音刚刚停下,梁储立刻出列道:“臣附议。”

朱麟和郭登和谢棠私交都是好极,尤其是朱麟如今和王阳明之间又有极好的私交。这样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的事情,去帮帮忙落得一份人情,岂不美哉。

最出人意料的是,杨廷和的学生,内阁阁老任芳。出列附议了谢棠的话。还说王阳明是英杰,是李太白所说的“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中的那个侠骨。

杨廷和心中一诧,自己的学生,怎么会为谢伯安说话?

他看向了任芳,却见任芳自己把头低了下去。

任芳是寒门出身,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这孩子一向忠心诚恳,待他如父。不可能做出来背叛自己的事情。

那如今的情况是为了什么?

任芳看到老师在看自己,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他不敢去看老师的眼睛。

他还记得那是三天前,谢伯安在深夜来到了他府上。

那一日,谢伯安穿着灰色的斗篷。帽子遮住了脸。低声对他道:“任大人,我需要您帮我做一件事。”

任芳是杨廷和的铁杆,他自然是不可能倒向谢棠。因此一听到这话,他立刻十分激动地打断谢棠:“谢大人,任某永远不会背叛老师!”

谢棠笑了。

他道:“谢某何时说过要让大人背叛首辅大人了,谢某只是想让大人在过几日的早朝时帮谢某说上几句话。”

“和首辅大人没有丝毫的利益关系。陛下起了给守仁封爵的念头,我要让这份爵位落到实处。”

“我对付的是杨一清。”

“任大人,你的儿子收受了松江知府的贿赂,总共五万雪花银。只要你现在点了头,这件事情就不会有除了松江知府,令公子,您和谢某之外的人知道。”

任芳如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疼的如珠似宝,他又怎么可能会不顾儿子的性命?

因此他看着对方那在隐藏在兜帽之下被烛光笼罩后若隐若现的下巴线条,艰涩地说了一句:“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