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宿敌(1/2)

昆仑八十二年冬,十二月

明不详来到正见堂已一载有余。

过了端午,少林寺又发生了意外,一名正业堂弟子上吊。

这件事像卜龟那事一样引起轩然大波,很快的,正业堂以“疑似为情自杀”结案。

正业堂的觉见住持似乎对此嗤之以鼻,冷笑着说:“自杀固无所疑,情从何来?”

知道当中缘由的人都暗自叹了口气。

另一件小事,是正业堂的劳役领头弟子换了人。斑狗本月离开少林寺,在佛都找了间寺庙挂单,等着来年回来试艺,领取侠名状。

劳役弟子做的不过是少林寺最底层的工作,这样的事自无可提之处。

明不详洒扫神通藏,数月如一日。他的生活极简单,日出诵经,清晨洒扫,午后回房,每两日借一本书,晚膳后便关上门,少有出入。照理而言,明不详住的是两人居房,然则了心失踪的情况特殊,加上觉见住持对他青眼有加,恐他卷入正俗之争,所以特地将了心的房间闲置。但觉见似乎多心了,就明面上看,从无人去骚扰明不详。

连最记恨他的斑狗也没去找过明不详麻烦。

少林寺除供应日常三餐,每年还配发衣裳一套、布鞋一双,每月灯油四两。劳役弟子月俸仅有一百文,另有劳务则额外加给,但总是不多,一旦衣服破损,灯油不足或短缺生活所需,都要到佛都采买。

所以差不多每个月,明不详会去一趟佛都。

佛都距离少林寺约五里,沿着重新修筑的宽敞驰道便能走到。那是一条足能容八辆并辔马车往来的大道。少林不仅仅是九大家中第一大门派,亦是宗教圣地,每逢重大节日,尤其佛诞日,千万信徒朝拜而来,摩肩接踵,为免扰乱寺中清静,少林寺会将各项礼拜活动安排在佛都进行。

虽然如此,仍有不少信徒或为还愿,或为祈福,在驰道上遥对大雄宝殿三跪九叩,即便驰道如此宽阔,每逢佛诞日仍常阻塞。

佛都的繁华与少林寺的清静恰成对比,这里茶馆酒肆旅店商铺鳞次栉比,数千名少林弟子在此成家,包括领了侠名状且未剃度的俗家弟子,协助公办的入堂居士及成了亲的俗僧。负责掌管郑州一带政事的少林门人无论正、俗、居士、弟子,多半居于佛都东南一角,此处又被称为“无名寺”,正是明不详幼时与了心居住过的地方。虽曾屡次往返佛都,明不详却从没有回去那里看过。

这年腊月,少室山下了几场大雪。天空阴沉沉的,朔风呼啸,彷佛还在酝酿着下一场更猛烈的风雪。

出发前,明不详从了心衣柜中取出一件雪衣。他正当生骨长肉年岁,身量拔高极快,过去了心帮他买的雪衣已穿不下,他便拆出棉絮,塞进棉被里,改穿了心的衣服。了心不高,却是壮硕,棉袄套在明不详身上略显宽大。

明不详低下头,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然后推开门。门外仍飘着细雪,他取来一顶斗笠,冒雪而行。

朔风扑面,山道上杳无人迹,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冒着随时会变得暴虐的风雪下山。

佛像前的长明灯要熄了,他想买条灯芯。

没多久他就到了佛都,即便是下雪天,大街上仍有不少行人往来。明不详找了熟识的店家,花两文钱买了一包灯芯,放入怀里,以免被雪浸湿了。

若是平常,他此时便该回程,但今日,明不详却转了个弯,去了干将铁铺。

干将铁铺的名字气派,手艺却未必如名字这般气派,就只是一间寻常铁铺而已,甚至可说是间手艺拙劣的铁铺,自然,这也代表着它很便宜。

明不详在铁铺里转了一圈,统共也没走几步路。这店铺实在太小,扣掉陈列各式兵器的空间和结账用的柜台,只余两人侧身回旋的余地。

干将铁铺的铁匠姓姚,叫姚允大,是个外地人。他不住佛都,佛都房价昂贵,他租这个店面已十分吃力,何况生意也不见兴旺。他见有客人进来,还是个穿着不甚合身衣裳的俊美少年,忙上前招呼,问道:“客官要找兵器吗?是要戒刀、长剑短匕、方便铲还是枪?”

明不详轻轻摸着一把戒刀刀面,神情甚是庄重,问道:“我在书上看过,说刀不利刺击,剑不利砍劈,是这样吗?”

姚允大道:“是这样。”他见这少年俊秀温文,只觉这铺里所有兵器被他拿在手上都不般配,又见他年纪小,便挑了把可以藏在袖中的短匕,说道:“少侠要不试试这把?防身合宜,出门在外,砍削柴火或做些杂事也趁手。”

明不详伸手接过,拿在手中掂了掂,道:“太短,也太轻,只能削刺,容易崩口。”

姚允大道:“要长,重,还能砸的,那就是方便铲了。可以砍劈,还能戳刺,碗口粗的树三两下便铲倒。”

明不详望了一眼店里陈列的方便铲,摇摇头,道:“多谢掌柜,我再想想。”说完行了一礼,恭敬礼貌,离开了干将铁铺,进了对面的禅风茶楼。

禅风茶楼不是佛都最贵的茶楼,也不是最好的,却是佛都最大的一家茶楼。少林寺禅宗正统,辖内僧人数量远高于其他门派。衡山派虽也尊佛,但僧、道、俗混杂,亦不要求弟子出家,是以九大家中仍以少林僧众最多。

僧人持戒,禁酒与荤腥,于是少林辖内提供斋点茶水的茶楼便也多了。禅风茶楼价格平实,干净素雅,不设包厢,上下两层楼足足摆了一百五十余桌,内中自然人声嘈杂,喧闹不已。

明不详踏进茶楼时,正对着大门的两排桌子却是空的。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对着门的座位风大,另一个原因则是,茶楼大厅左侧多坐着俗家弟子,右侧则多为僧人。

明不详认出几名正业堂与正见堂弟子,左边多是俗僧一派,右边则是正僧一脉。理所当然的,这当中也有不少人认识明不详,他走入时自也引起注意。

像是故意引起注意似的,明不详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似在犹豫,这让看向他的目光更多了。

左边还是右边,正僧抑或俗僧?

最后,明不详选了当中的座位。

有愤恨的眼神投了过来,当然也有点头赞许,以及松了一口气的。总之,大伙又各忙各的去了,没人再理会他。

明不详要了一壶粗茶和一碟瓜子。

他以前来过禅风茶楼,那还是正见堂弟子感情融洽的时候。他与卜龟都来过。卜龟死后,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也是那群人当中唯一一个故地重游的。

他避开那些形状扭曲,可能咬砸的瓜子,只拣选瓜壳整齐的啃,再将瓜壳平平整整放在桌上。他一面沉思,一面仔细将瓜壳摆成一个图案。

那是个弯弯扭扭的图案,像只小瓢羹,又像把短匕。

过了会,明不详发现这个举动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又将摆好的瓜壳扫进小碟子里。

然后他注意到一个人。

这人年约四十上下,尖削的下巴,一头蓬发,与他相同,也是独坐一张桌子,桌上叠着七八个碟子,正偷瞧对面的干将铁铺,目光久久不离。

※※※

这人名叫尹森,来到少室山,不为礼佛,不为求艺,而是要报仇。

他花了十二年时间才辗转找到仇人。仇人正在对面铁铺里,做着无良的买卖。

可不是,就那半路出家的手艺,哪能造出像样的兵器?

他回过头来,恰巧与明不详目光相对。

明不详微微一笑,是化解尴尬的礼貌微笑,笑得犹如融化积雪的暖阳。

尹森一愣,移开视线,又斜着眼瞧明不详,见明不详专注喝茶,方觉刚才只是巧合,又将视线移向铁铺。

冬天日短,没多久,干将铁铺的老板收拾好东西,掩上门板,上了锁,往山上走去。尹森连忙结账,提了剑,拿起斗笠,暗暗跟了上去。

姚允大沿着驰道往山上走,看方向似乎是要去少林寺,但很快,他转了个弯,穿过树林,沿着一条小径上山。

那条小径甚是崎岖,左侧是山壁,右侧却是悬崖,只容两人并行。突然一阵大风吹来,险些把尹森斗笠掀飞,尹森抬起头来,一阵暴雪打在脸上。

“该死,怎么这时候!”尹森向前看去,仇人走得越发急,显是急于回家躲避风雪。

只是这场风雪虽在预料之中,却大得出乎意料。狂风大雪迅速掩盖了道路,也遮蔽了视线,尹森必须贴得更近才不会将仇人跟丢。他急追上去,突然一脚踏空,险些摔倒,忙挺腰扭身,勉强稳住身子,再抬头看山壁上缘,只见积雪盈峰,若是坍塌下来,就该把这条路给堵了。

雪中步行困难,地面狭窄湿滑,方才若是摔倒,只怕得跌个粉身碎骨。眼看仇人走远,尹森一咬牙,顾不得危险,贴着山壁快步跟了上去。

约莫又走了两里路,隐约见到一间小屋,姚允大快走几步,推门进去。屋内亮了起来,尹森躲在屋外,掀起窗角窥视。

小屋不大,约摸两室一堂,柴火堆在门旁。姚允大生起火盆,从柜子里取来一个小酒壶,斟了一小杯取暖。

“那贱人在哪?”尹森心想,“这屋里有两间房,难道他有孩子了?”

他等了片刻,等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屋外风雪加剧,他不由得簌簌发抖起来,只怕不用多久就得冻僵。

不能拖了,他开始琢磨怎么下手。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口,敲了门。

“谁啊?”屋内人问道。

“我是少林寺的堂僧,出门办事,被风雪困住。”尹森压低了声音道,“还望收容。”

“来了。”姚允大向门口走来。尹森把剑握定,预备等对方一开门便施偷袭。

“敢问大师法号?”姚允大却没立刻开门,谨慎地问了一句。尹森想了想,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贫僧法号了明。”

“把侠名状从门下递进来看看。”姚允大又道。

尹森一愣,没料到对方如此仔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姚允大又问了一遍,尹森忙道:“我只在附近办事,没带侠名状。”

姚允大道:“你走到窗前,让我看看。”

尹森无奈,看着窗户的方向,道:“好。外面阴暗,你需靠窗近点才能瞧得清。”

姚允大应了声好,尹森见他已走到窗前,快步抢上,刚打了照面,便一剑向窗后的姚允大刺去。

这一剑劈开了窗户,却也受阻慢了走势,姚允大一个侧身闪了开去,却也失了平衡。他怕对头追击,在地上滚了两圈,避开窗口。尹森一脚踹破窗户,跃进屋来,提剑便向姚允大砍去,口中大喊:“□□娘狗□□养的,受死!”

姚允大手上没有兵器,连忙拿板凳格挡,“喀啦”一声,那剑卡在板凳上,姚允大用力一扭,将尹森身子带歪,趁机慌忙起身去取兵器。

尹森把剑拔出,再回头时,姚允大已取下挂在墙上的刀。尹森快步抢上,一剑向仇人后心递去,姚允大忙拔刀格挡,尹森随即一记穿心脚正中姚允大胸口。

姚允大忍痛,一刀挥下,斩在尹森腿上,顿时血流如注。尹森顾不上痛,使出武当柔云剑法。这是武当派的上乘剑法,讲究一剑刺出,第二剑随之而来,要一剑接一剑,连绵不绝。只是尹森学艺不精,一招一式壁垒分明,即便是云,那也是一块一块的散云。

姚允大见招拆招,格挡几下,一招武当派的“力劈山河”使将下来。这招讲究刚猛暴烈,以实破虚,若一招得手,能将敌手斩成两半。

只是姚允大功力也不济,这招虽然用对了,却被尹森避开。只听得尹森喊一声:“中!”姚允大手臂桡骨处正中一剑,痛得哇哇大叫。尹森正要追击,突然一阵剧痛传来,原来是大腿伤势发作。姚允大趁机一脚踹来,尹森伸臂去挡,仓促间没运起内力,被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方才起身。

姚允大也不敢追击,靠着墙壁不住喘气。尹森退到门口处,两人怒目相视,咬牙切齿,所有愤恨均在眼神中表露无遗。

大风从破漏的窗口刮入,盆中的炭火烧得越发炽了。

两人各自估量伤势,姚允大胸口肋骨断了两根,左手中剑,伤口深可见骨,之后攻守势必吃亏。尹森也没好到哪去,大腿上的伤口血流如注,势必影响行动。

尹森怕姚允大逃走,紧守门边,两人怒目相对,眼中便似要喷出火来。良久,忽闻“啪”的一声,那是木炭被烧裂的声音,两人不禁都往炭炉瞄了一眼,不由得双双瞪大了眼睛。

一名穿着不合身雪衣的俊秀少年不知何时入了屋中,正坐在火盆前烤火。

“你是何人?”姚允大仔细看那少年,觉得眼熟,想起今日铁铺里见过,心道当时莫非是来探路的?厉声喝道:“你是他的帮手?”

“我是少林弟子,叫明不详。”明不详回了姚允大一个温和的微笑,接着道,“出门办事,被风雪困住。”

他说的理由与尹森一模一样。

“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姚允大喝骂道。

“来时那条山路被大雪封住了,我回不了头,附近没有民家,只能暂留在此,还请收留。”明不详说着,对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竟似视而不见,在火炉前把双手烤得暖烘烘的,又把脸凑了上去,用手轻轻抚摸,把脸也暖了。

此时金乌西坠,小屋内已是一片黑暗,唯有火盆的亮光映照,焰色中的明不详更显俊俏秀美。

尹森听了这话倏然一惊,半信半疑道:“少瞎说!我才刚走过,那条路好好的!”

“是真的。”明不详道,“我跟在你身后,那条路真被雪埋了,不信你去看看。”

尹森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本是条小路,几日大雪掩道,再加上今晚这场暴风雪,真被阻断了也不意外。可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如果真断了,自己报仇后要怎样离开,这却是个难题。

“你为什么跟着我?”尹森问,他也想起这个人了,“我在禅风茶楼见过你!”

“的确。”明不详看向尹森,“茶楼里,你桌上摆了七个点心碟子,里头都是空的,可见待了许久。一个人来喝茶,又盯着街对面铁铺老板看,太可疑。”明不详看回炭炉,道,“我觉得好奇,就跟过来了。没想走到一半,听到喀啦声响,一回头,就见那条路给雪埋了。回不了头,只好一路走来。”

“你是少林弟子,学过武功吧?”姚允大道,“我认识不少师兄弟,你是哪一堂的?”

“正业堂。”明不详想了想,又道,“或许该算是正见堂。”

“我认识觉明住持!你帮我杀了这家伙,我禀告觉明住持,记你一个大功!”姚允大忙道。

“屁!你一个废铁匠能认得什么大人物?”尹森道,“我身上有五两银子,你帮我杀了他,全给了你!”

“银子我比他多!你帮我杀了他,我给你十两银子!”

“操,你这穷酸哪来的十两银子?十两狗屎还差不多!”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对骂起来。

明不详道:“我是来躲风雪的,没想过杀人。”他看着火炉,问道,“你们不冷吗?”

此时外头风雪正盛,窗户又破了,冷风夹着大雪不停往屋里灌入,尹森与姚允大都觉得冷起来,夜深了只怕还要更冷。

尹森躲在门后尚好,姚允大却正对窗口,风雪迎面扑来,实不好受,于是一面戒备,一面移动,走到一个柜子旁,轻轻挪了下柜子,稍稍抵挡寒风。

尹森心想:“冻死你也行!”

姚允大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守住门口不让我走,我岂不是被困死在这了?”不觉望向窗口。

尹森察觉他意图,心中一急。想那姚允大若从窗口脱出,自己腿上有伤,肯定追不上。自己花了十二年找他,怎能让他逃走?正苦无对策时,明不详又说话了。

“幸好你这窗户破了,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进来呢。在外面过夜,真要冻死了。”

姚允大心中一惊,又想:“这少年说道路断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我从这里逃出,他只需守住窗口,把门上锁,我进不来,这天寒地冻的,岂不把我冻死在外头了?”

可他实在冷得受不了,忍不住说道:“小兄弟,你想个办法把窗户堵起来行不?”

他方才还指望从窗户逃生,现在却反想把窗户掩上了。

尹森忙道:“别听他的!”

“你们一人一个意见,我不知道该听谁的。”明不详道,“你们商量好了再跟我说吧。”

“我是屋主,当然听我的!”姚允大道,“快把窗户掩上!”

明不详看着尹森,尹森哈哈笑道:“别理他!再过会他便冻死了!”

风雪越来越大,雪飘入屋中,湿了一地,没多久,屋内温度愈发低了。姚允大冻得浑身哆嗦,尹森也越来越难过,唯有明不详靠着炉火取暖,丝毫不在意。

姚允大寻思,这样下去自己必然先被冻死,忽地大喝一声,提刀砍向尹森。尹森挥剑反击。姚允大知道尹森行动不便,不停游斗,尹森索性缩到角落,守得紧密,姚允大抢不到位置,只得又退了回去。

这一斗,又让两人伤口疼得更厉害。此时两人均明白,真要斗个你死我活,结局多半是同归于尽。姚允大心念一动,笑吟吟地走到明不详身边,竟蹲下身来取暖,明不详也没阻止。

尹森没成想姚允大竟然跑去火炉旁取暖,正要提剑过去,姚允大立时提刀戒备,估计一动手又是一场同归于尽的厮杀。尹森思忖若是退回屋角,只怕今晚先冻死的会是自己,正犹豫是否拼个鱼死网破,明不详突然说道:“这柴火撑不了多久。”

这话提醒了尹森,他旋又退回屋角。因为柴火就放在屋角,此刻正被他守住。

这下局势复又逆转,若姚允大要抢柴火,势必要跟尹森交锋。尹森把柴火堆起,从怀中取出生火器具,不料风雪太大,他收藏不慎,火绒与火石受了潮,试了几次点不起来。姚允大哈哈大笑,道:“这是天意!你我要就一起冻死!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就同归于尽!”说罢提刀,又要上前。

尹森心想:“与其冻死,倒不如跟他拼个痛快!”正要迎战,明不详突然开口道:“那也未必,就算冻死,也总会有个先后。”

这句话同时提醒了两人。尹森心想:“我背对窗户,不像他们首当其冲。他之前受了这么久的冻,待我火绒干了便能取火,到时冻死他。”

姚允大却想:“我在这取暖,恢复气力,他却受冻。天气潮湿如此,火绒火石到天亮也未必会干,肯定他先冻死。”

突然,姚允大又想到一事,转头对明不详道:“小兄弟,炉火熄了,你也要被冻死。不如与我联手,杀了这厮,等暴雪过去,我送你回少林寺。”

明不详道:“你们结怨与我无关,我只是来借个地方躲风雪,帮谁杀谁,那是万万不能的。”

姚允大道:“我是这屋子的主人,你若要躲风雪,需帮我杀了他。不然,我赶你出去。”

明不详淡淡道:“你要赶我走,我离了这小屋就得死,必然反抗。我一反抗,那个人就会来帮忙。”

姚允大一听,是这理,这少年显然会些武功,自己身上有伤,若是逼急了,这少年反倒与尹森联手,自己可没胜算,于是道:“没了柴火,你也要冻死。”

明不详道:“或许,但你们受了伤,又吹了半天冷风,比我更难捱。等你们任一个死了,我就方便了。”

姚允大怒道:“枉你是少林弟子,半点慈悲之心也无?竟然见死不救!”

明不详摇头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仇怨,我不过是路过,帮谁都不对。”

眼看炉火渐渐小了,屋内越来越冷,姚允大与尹森不停发抖,知道自己恐将冻毙,可眼前明明有柴火,这样冻死当真愚蠢。

明不详道:“我有些冷了,你们说,要不要把窗户掩上?”

姚允大怒道:“我刚才说关,你又不关!”

“刚才他没说好。”明不详看向尹森,说道,“这屋里有三个人,你们没有一致同意,我不能掩上窗户。”

尹森此时不敢嘴硬,连忙说好。明不详将柜子推到窗前,将窗户遮住。

窗户掩上,屋内风雪立停,只有些微冷风从细缝中钻入,两人顿时觉得暖和不少。此时屋内一片漆黑,唯有火炉一点余光,明不详找了两根蜡烛点上,灯火虽弱,总算又亮堂了些许。

尹森与姚允大脱下潮湿外袍,两人搏斗一阵,失血不少,又受冻,不觉饿了起来。姚允大起身打开柜子,里头放满馒头薄饼等干粮。他拿了一片薄饼,自顾自吃了起来。

明不详也站起身,走到姚允大面前道:“我要一半。”

姚允大道:“我凭什么给你?”说着看向尹森,说道,“你要是肯帮我,分你一半不是问题。”

明不详摇摇头,道:“我谁也不帮,就求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这间屋子里的人没一致同意的事,我是不干的。”说完转头看向尹森,问道,“你觉得他该分我一半吗?”

尹森哈哈大笑道:“你全拿走最好!”

明不详道:“我只要一半就好。”又看向姚允大,“现在剩你反对了。”

姚允大听出他意思,自己若不分他一半,只怕他要联合尹森对付自己,只得把一半干粮分给他。

明不详拿了自己那一半干粮,又走到尹森面前,尹森顿时警戒起来。明不详道:“这柴火我也要一半。”

尹森见姚允大冷笑不止,咬牙道:“你需分我火种,否则死也不给。”

明不详点了根蜡烛递给尹森,拿走了一半柴火。

明不详将火炉挪到屋角,在余火上堆了木柴,没一会,炉火重又旺盛,他便坐在火炉前烤火。姚允大又要走近取暖,明不详却道:“这是我的柴火,是他给的,你要,找他拿去。”

姚允大怒从心起,正要动手,又想起尹森在背后虎视眈眈,只得道:“怎样才肯分我一点?”

“拿食物来换。”明不详道,“你拿一半食物来,我分你一半柴火。”

此时风雪仍未停歇,姚允大身上又湿又冷,继续捱下去,只怕明天便要死,只得再拿一半食物换了柴火。尹森见姚允大又有食物又有柴火,忙跟明不详交涉,又用一半柴火换了食物。

姚允大拿了柴火,瞪视着尹森,尹森也瞪着姚允大,两人就这样各自生起火来。几乎同时,两团火在屋内升起,两人挨了半天冻,此刻一暖和,仿若重生,不由得都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食物与柴火都只有原先的两成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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