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又生了 (修)(1/2)

1987年冬,大雪纷飞。

郭建设背着破破烂烂的大口袋,裹着同样破破烂烂的棉大衣,如同逃荒的乞丐一般踏入了郭庄。

这会正是后半夜,家家闭门睡觉,明知不会碰到村里的人,他依旧弓着腰,神色焦虑的往前走。

间歇传来的狗叫声,让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慌,很快到了目的地,那是郭庄最破的一户人家。

这是他离开郭庄的第四年。

也是他第三次回来。

每次偷偷回来,给大闺女留下一个小娃娃,留下一堆又脏又皱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的零钱。

然后赶紧再跑。

他想生儿子。

当官的说了,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

可爹娘说,不生儿子不成,不生儿子的话,一个要打死他,一个要吊死在门口。

郭建设为人老实,出格的事从不干,唯独在生儿子方面钻起了牛角尖。

就想生个儿子留后!

没有儿子不能行,无奈之下,他带着老婆跑了。

两口子背着棉被和衣服,长年在外游荡。

有零工做零工,没零工捡破烂。

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什么时候再回家。

离开家的时候,家里撇了四个闺女,肚子里正怀第五个。

谁知道运气不好,第五个还是闺女。

他媳妇张秋果营养不良,喂到三个月,没奶水了。

在外面条件很差,风吹日晒,饱一顿饥一顿的,丁点大的孩子养不活。

丢了吧,舍不得,养吧,没条件。

于是,他偷偷跑回来,交给大闺女养。

后头,又有了六丫头。

送六丫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房子没了。

大丫领着妹妹住在牛棚里。

土坷垃盖得房子,地基打的浅,一场持续的大雨冲塌了后墙断裂的房子,连带着灶屋也倒了。

要不是几个孩子命大躲得快,这下可能全没了。

郭建设的两个哥哥看孩子可怜,和了泥巴,将就着原来的材料,用麦秸秆重盖了一个牛棚类的房子。

外面破破烂烂,里面还算暖和。

院子里还有一个盖一半停工的猪窝,原本是想养猪的,可惜没完工没买起小猪仔,两口子就走了。

将就这个,用几根棍子一撑,泥巴墙一堵,就成了厨房和储物间,几个丫头凑合用。

那一年他回来,把六丫递给大丫的时候,一岁多的五丫坐在地上嗦手指头。

瘦瘦小小,不会走路,看见他出现,吓得往最里边爬。

剩下的几个丫头也怕,怯生生的看着他。

全部面黄肌瘦,又矮又小。

他怕忍不住在孩子面前哭,也怕自己的决心动摇。

丢下一把零钱,转身跑了。

这一跑又是一年,到现在才回来。

空荡荡的宅子就剩一个棚子,还有半个猪窝。

别人家有篱笆院墙,他家也没有,站在麦秸秆做的帘子外,他没敢直接推,怕吓到孩子。

小声的喊道:“大丫,是我,是爸回来了。”

“哎,就来。”大丫快速的打开帘子,怕冷风吹到妹妹们,放他进来之后,又快速的合上帘子。

帘子合上,里面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清。

郭建设弯腰站着,脸前边是用门板和木头搭的简易床,他伸出手,挨个摸床上的人头。

数了数,大大小小的五个,加上大丫,正好六个。

两口子在外面,经常想孩子做噩梦,怕哪个孩子生病没了,怕大丫养不活五丫和六丫。

现在一个都没少,他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鲜活气。

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二丫和三丫年龄大点,一直帮大丫照顾妹妹。

夜里睡得比较警醒,这会听见动静醒了。

知道爸爸偷偷回来,不能被人发现,俩人都不敢说话,被窝里面手拉着手,呆呆的躺在床上。

刚才郭建设数孩子,二丫和三丫挨个被摸了脑门,呜呜的哭起来。

反正天黑瞧不见,郭建设没忍住,掉了眼泪,小声说了句:“乖,都乖。”

不说不要紧,这一开口,二丫和三丫哭的更凶。

大丫从看见郭建设开始,眼泪就没停。

她哭的时候,从来不出声,默默的掉眼泪。

这会儿听见妹妹出声,呵斥道:“都不许哭!别让爸爸被人发现!”

二丫和三丫如同被捏了嗓子,哭声瞬间没了。

大丫见妹妹听话,快速的擦掉眼泪,对着郭建设的位置问道:“爸,这次是弟弟吗?”

郭建设僵在那里。

沉默了好一会,开始使劲搓了搓手。

等手搓的更热乎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从一直弓着的怀里掏出一个布团。

布团是医院的接生布,里面包着一个巴掌那么大的小婴儿。

他似乎在纠结,在犹豫。

没有直接递给大丫。

大丫又问了一遍:“爸,是弟弟还是妹妹?”

郭建设一只手捧着孩子,一只手轻轻搭在孩子胸口。

好容易才摸到轻微的起伏,他艰难地说道:“这是七丫,医生说她太小了,没发育好,养不活。”

大丫顺着他的声音,摸到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七丫接过来。

她把妹妹搂在怀里,小声又倔强的说道:“养的活,我能养活五丫和六丫,一定能养活七丫!”

郭建设的胸口如同刀割,疼的厉害,不知道说给大丫还是说给自己听,“养不活,医生说养不活的,爸没法子了,大丫,你就试一试吧,真没了,爸不怨你。”

大丫没吭声,倔强的搂着最小的妹妹。

不管爸说啥。

不管医生说啥。

她一定能把七丫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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