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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酒下肚,谭双喜把憋了一下午的话说了出来:“郭大鹏爹娘这老两口以后可怎么过啊。”

“有抚恤金,有遗属补贴,老两口过日子还怕过不了?”张来才说,“再说他家还有一儿一女呢,就算不在身边,也还寄钱回来。等他家大儿子回来了,自然就顺了。”

“是,家里还有儿子,总不会受人欺负!”谭双喜说着喝了一口,“要真是独子,那就全看村里人有没有良心了!”

“看村上怎么安排了,我看村长人还不错。中兴是个移民村,他家在本地无牵无挂,反倒是好事,要有几家亲戚的,这会都磨刀霍霍了。”张来才把满满一杯啤酒灌了下去,不无感慨的说道,接着高声招呼:“伙计!有烈性酒没有?!”

伙计赶紧迎了过来,满脸堆笑:“有!有!有薛子良牌水果白兰地,45度的……”

“来一瓶!”

伙计一愣,劝道:“一瓶750毫升呢,两人喝太多了吧,按杯买也可以的……”

“屁!你当我们付不起钱是怎么的!”张来才拍起了桌子。

“没这意思,没这意思,您老照顾小店生意,小店谢还来不及呢。”伙计一看这两当兵的气不顺,再也不敢多言语――最近几天军人来光顾的不少,虽说花钱如流水,但是闹起来事来也弄得店里稀里哗啦。”

他转身回到柜台下单取酒,低声关照学徒:“你去外面瞧瞧,巡逻的宪兵走到哪了。”

谭双喜知道这大约是勾起了某段往事,他也没多问。其实这种事情猜也猜得出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兴味索然。道:

“马袅距离这里也不远,以后休假的时候再去看看。中兴村当兵的还有好几个,有什么事情去搭把手不是难事。”

搭把手是假,有人盯着才能让别人有忌惮。

“是,队伍上常去看看,多少好些。”张来才给自己倒了半杯白兰地,大有一醉方休的意思。

“郭大鹏死的时候,你在旁边吗?我看你没跟老头说实话。”

“少喝几口,喝多了头疼。”谭双喜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也给自己倒了半杯。一仰脖把杯子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一条火线从喉咙直冲肚子。顿时搅得他头晕眼花。他一向不喜欢烈酒,现在却恨不得这酒再烈一点,酒劲再大一点,一场宿醉以后把那天的情景全都忘记,但是此刻,酒精的作用却完全相反,当时的情景却和过电影似的都浮了出来。

炮声落下的那一时刻,谭双喜已经冲到了郭大鹏身边,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拉进了旁边一条沟壑里。郭大鹏已没有了意识。他眼睛微微的睁着,嘴巴大力的张开,“哦!哦!哦!”的吸着气。谭双喜知道这是胸部中弹形成了气胸,如果不尽快地堵住伤口他会马上被憋死,这是出征前战场救护训练中学过的。

谭双喜双手迅速地扯开郭大鹏的衣服和身上的背具,可是身上的装备带太多了!水壶、腰带、子弹带、底火盒、手榴弹袋、背包……时间紧迫,容不得谭双喜一样一样的去解开他身上的装备找伤口了,只能把他胸前的衣扣扯开!

好在正是夏季,郭大鹏只穿了背心和单军装。扯开了衣扣就看见了右胸前的弹洞。弹洞小小的,圆圆的,估计是一粒石子,土匪乡勇一般舍不起真的铅子。小小的弹洞随着他那紧张的呼吸向外喷冒着黑红色的血浆,把白麻布的背心染得通红……

谭双喜撕开急救包,没时间展开就直接压在了弹孔上,双手使劲地压着,生怕再从这个弹洞里冒出空气。可郭大鹏的呼吸仍然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微弱了。

“卫生员!卫生员!”他急迫的大喊着,周围枪声喊杀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

“肯定击穿了!后面还有伤口!”旁边的士兵端着枪,一边警戒着一边提醒他,谭双喜低头一看,黄色的泥土和绿色的草皮上浸透着鲜血,那鲜血已经成了黑色,黑红黑红的好大一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