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1/2）

送消息的人匆匆忙忙,齐翁也知之甚少。慈云堂离明山书院约莫不到小半个时辰车程，易青与齐翁上了马车，他眉头紧锁,沉吟之后问道：“你可知今年的春闱情形？”

易青点点头道：“听萧山略微提过，好似说南北榜争得厉害。”

“唔，大致也差不多。”齐翁叹息一声，脸上是深深的忧虑。

“科举取士乃是国之基石,岂能视同儿戏,沦为派系争斗的棋子。天子独坐高堂，他眼里看到的是大局,只底下无数人却因此遭殃。千里之提溃于蚁穴,万万不能忽视细微末节之处。

虽说不一定是能背得了几本书，写得出几篇锦绣文章就能做好官。但自古言“学而优则仕”，科举则是为了公平,所有人一起考试，定下规矩,凭着本事去争出仕的资格。

如果这一举措开始不公平，规矩被打破,这仅仅是小的开端。大周的律法，纲常伦理，所有的都可以被推翻，打破。甚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切都将乱套。”

易青其实不大同意齐翁的观点,不破不立。只有不断变化，去试错，才会有进步。

但每一种观点,都要适应当时的情形，脱离实际夸夸其谈，任何伟大先进的理念，都是镜花水月。

好比现在的大周现状，百姓吃饱穿暖才是首要。以前她曾看到过，土地兼并是封建王朝的大问题，其实也不是绝对。

比如现在百姓手上有地，产量却不高，加上高额的赋税，就算风调雨顺，与佃地主家的地种，最后收益也相差无几。

问题的根源在于，大周对士族的优待免赋税政策。像她不过是小小的秀才，就有五十亩地免税的资格。

如果士族没有优待措施，土地自然会还给百姓，因为种地实在不划算。

但齐翁的观点也没有错处，现在的规矩，是维系大周平稳的基础。如果这些被打破，四下乱起，首先遭殃的还是穷苦百姓。

当然这些不是易青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当务之急，首要是保住她种下的小小火种。斟酌片刻，她问道：“先生，这次事情背后，是否有人在推波助澜？”

齐翁欣慰地看着她，微微点头，说道：“一个赖皮而已，哪有狗胆前去慈云堂闹事。明州府自来富裕，整个江南道的赋税，大半都来自于此，朝廷上不知多少人眼红。

如果因为此事，能让明州府的官员动一动，甚至江南道的转运使，宪司漕司帅司，都被牵连进去，岂不是一举多得。”

易青骇然，呐呐地道：“先生，你是说，这背后指使的人，是大皇子？”

齐翁神情惆怅，片刻后长叹一声，说道：“我也仅仅是猜测，但愿不是吧。”

易青沉默，认真思索之后，坚定地道：“先生，此次事情，学生认为，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我，包括静慈师太皆问心无愧，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拿到太阳底下来说。倒是对方，恨不得此事遮遮掩掩，因为有些事情不能挑明，一旦摆在明面上，就再难动手脚。”

齐翁愣住，然后哈哈大笑，说道；“你说得对，魑魅魍魉得躲在暗处，断不敢在白日见光。不怕他们闹，我们也要闹，要闹，就闹得更大些。”

他掀开马车帘，吩咐他的小厮清风：“你且回书院，告知林山长，让他带着学生去府衙，观看审案！”

清风面上看上去憨厚，眼睛却亮得很，他应下之后，利索跳下马车，转身往明山书院跑去。

齐翁与易青赶到慈云堂前时，庵堂东面用来女童们学习住宿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

易青跟着齐翁挤进去，一个马脸黑瘦汉子，正跳着脚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出家之人只嘴里讲着慈悲，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却拦着不让我们相认。我高富贵！”

他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就算再穷，也不会卖儿卖女，尤其是让女儿入了那淫窝，被千人枕万人骑，就算以后女儿出息，攀上了哪个王公贵人，我也没脸！”

“人活着，就得靠一张脸呐！”他指着脸看向众人，“气节，啊！还要讲气节！我跟边关打仗的大丈夫一样，要脸得很，也要气节！”

有人起哄鼓掌：“好！说得好！”

高富贵说几句，又干嚎几句可怜的女儿。说到激动处，还朝四周叫好的人，得意拱手抱拳：“承蒙厚爱，承蒙厚爱！”

旁边站着的两个衙役，头疼不已，满脸嫌弃看着他。

角落边，静慈师太身着褐色粗麻缁衣，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她身边依偎着个满脸惊恐，大约五六岁左右瘦弱小姑娘。

齐翁上前施礼，皱眉问道：“师太，究竟怎么回事？”

静慈师太双手合十还礼，指着还在洋洋得意诉说的高富贵，说道：“他说他是大妮儿的阿爹，现在要来把大妮儿要回去，怕被庵里教坏了。

大妮儿吓得直哭，她打小就被扔了，在济慈堂长大，突然冒出来个爹，她哪敢跟他回去，贫尼也不会让他随意带走人。

他不依，就在外面吵了起来，很快就来了好些看热闹的人，还有人趁机也说，他们的女儿也在慈云堂，要来一并带回去。

报了官，衙役来了也拿他没办法，他说得出大妮儿身上的胎记，总不能罔顾人伦，不让人父女相认团聚。”

齐翁气得胡子直抖，骂道：“呸！慈云堂可不是闹市，一下字来这么多人看热闹认亲，真是难得啊！”

易青不动声色打量，见人群中有人朝他们这边看来，私下咬着耳朵在窃窃私语。

其中有个身着青色长衫，约莫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像是读书人的男人，立在一旁进静观周围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