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乡——正文番外(十六)(2/2)

“只是我还是希望晏将军有时候行事不要刻意地顾念旧情,或许这对我们萧氏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晏氏与萧氏敌对之时尚且不论,如今萧氏的情形并不乐观,梁朝世家,大多是会闻着腥味过来的狗。

若是他们知道拿捏住萧氏,便能拿捏住一直以来势头强盛的晏既,只怕她们萧氏更加要被人撕扯的四分五裂了。

她知道三姐选择观若从来都不仅仅是因为无奈。她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不会放过一点可能的利益。

她恐怕时日无多了,便只能尽量给她们铺下一条平坦的路。可上面残存的荆棘,还是要她们自己亲手砍去的。

晏既回答她,“这些事,我今日已经同萧大人谈论过了,也请十三小姐放心。”

萧翎让开了路,低头道:“那么我今日便不再叨扰晏将军了。”

晏既同样低头致意,而后策马,从南城门离开了。

踏莎踏过两座城楼之间的春草,它们在春雨过后越发鲜绿,没过马蹄,周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晏既回到他的书房里的时候,刑炽很快便过来寻他,“将军,伏大人希望您能去他那里一趟。”

晏既以眼神询问他,刑炽又拱手道:“伏大人并没有说是什么事,只是他从城楼回来看起来便心绪不佳,让末将在此处等您回来。”

心绪不佳,时常有之。

他不过换了一件衣裳,便脚步匆匆,往伏珺的院落中去了。

她并不在正房里,兜兜转转,他是在佛堂之中,姑姑和阿翙,还有大皇兄的灵前找到了她。

她跪在灵前低着头,背对着晏既,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听见他的脚步声,伏珺开了口,“今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是娘娘的生辰。”

往年这时候,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晏既将手中的兰花,插入了灵前的梅瓶之中。

而后洗净了手,自一旁取过三支檀香,恭敬地拜了三拜,将檀香供奉到了灵前。

他回答她的质问,“我当然不会忘。”

伏珺的声音,在平静之中添了一些悲凉,“是上巳,不是清明。晏明之,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觉得他不该用自己的性命,于马蹄之下保护观若。他能理解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心情。

晏既也如她一般,在灵前跪下。

“她于我而言,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伏珺忍不住侧过脸去望他,“可是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人。更何况你身后还有几万士兵,你是他们的希望。”

晏既反问他,“一个人若是已然失去了心中的希望,那如何还能去做旁人的希望?”

伏珺回过了头去,仍旧望着文嘉皇后的灵位,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

“你说她于你而言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那么安虑公主呢?当着娘娘的面,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晏既也偏过头去,望向正中央,属于他姑姑的灵位。

“阿姐与我而言,与阿若同样重要。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都愿意用我自己的性命相保,没有分别。”

“琢石,是不是在你心中有所分别。若是今日出事的是阿姐,你就不会如此刻一般责备我?”

袅袅的檀香,原本该叫人平心静气,可是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平静下来。

每一个字,都是从她心里蹦出来的,“我说过了,于我而言,这世间最重要的人是你。”

她没有等到晏既的回答,低下头来,春雨一滴一滴,落在已经被人跪的太久,有些变形了的蒲团上。

“我好想回长安去啊……可是我知道我回不去,没有人在等我,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她所惦念的人,灵位都在她眼前。她走到哪里,他们似乎就在哪里。

可是她知道他们其实都在她遥远渺茫的故乡,只有跨过生死,才能到达他们身旁。

灵魂没有形状,没有人能够给予她一个怀抱,给予她安慰。

晏既轻轻地抱住了她,“琢石,当你真正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只是本能而已。并非是由自己的意志所控制的。”

“第一支箭射在了那匹马身上,射箭之人明显是想要观若的性命,却不能射中,不会是因为她箭法太差。”

那样近的距离,那样大的目标,即便是刚刚在军营之中受训一两个月的小兵,也不该射不中的。

而城楼上的这些,又哪里会是一些散兵游勇呢。日日都与他的士兵相对,不逊色分毫,想必是萧翾手下十分得意的士兵。

“应该是有人发现了,所以才导致她射偏了。既然有人发现了,后面再有什么危机,也一定都能化解的。”

其实在当时他哪里能想得到这些,这不过是他此时用来哄骗伏珺,想要让她放心的谎话而已。

伏珺慢慢地推开了他,背过身去,抚了一把面上的泪。

“两个大男人,做这样的事,面上羞不羞。我才不需要你的安慰,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李六小姐。”

“袁音弗和李玄耀如今已经搬了出去,她的病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我想带她出城游春,谁知赶上吴先生这趟活计,真是倒了大霉了。”

连累李媛翊此时又躺会了床上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扫去今日的阴翳。

晏既见她主动把话题引开,心里也松快了一些。

他轻哼了一声,“什么两个大男人,你分明是女娇娥。”

“便是你不想做我的妹妹……那我以后把你当我姐姐好了,反正我们一起长大,我的脸皮有多厚,你是知道的。”

“等我把阿姐救回来,我要这样抱着她抱上一天,你要不要一起?”

伏珺被他说的话逗笑了,“晏明之,你可真不害臊,怎么好意思说这样的话的?”

“公主才不会让你就这样抱一天呢,她那么重视规矩的人,肯定又要教训你了。”

晏既又从衣袖之中变出一朵青兰花,为她别到了衣襟之上,“琢石,我也同样会为你赴汤蹈火的。”

他所念之人,隔在远远乡。可念他之人,有人一直默默的守护在他身旁。

“将来也会有别的人,愿意让你这样做。”

他们笑着彼此嬉闹了一会儿,不经意间回了头,才发现地面上有常常的一片人影。

抬起头,是不知何时已然站在门外,面色苍白的李媛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