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和乐融融(三)(1/1)

“啊。我让他来的。”饶如卿放下手,浑不在意地答道。

饶致凌慢慢地转过了身,看向身后的慕云深。

慕云深站在他身后,恍若丝毫没有听见方才两人之间的对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淡淡又疏离的笑容,对着转过头来看他的饶致凌点了点头。随后,唯恐天下不乱地轻声打了个招呼:“三郎,好久不见。”

饶致凌的嘴角抽了抽,心里头想着:谁要见你啊。一边则缓慢地理解了妹妹方才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地、就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站在原地,一脸无辜的饶如卿,又重新机械地转过头去打量了长身玉立,脸上毫无赧色的慕云深。

如此往复了几次,就在饶如卿要忍不住把他捏清醒的时候,饶致凌就像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一把抓住饶如卿的双肩,将她从慕云深身边又推远了几步,还转头提防着慕云深跟上来。

饶如卿一时不查,被饶致凌推得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之后,迷迷瞪瞪抬起眼,就看见自己这个哥哥一脸严肃凝重地看着自己,以一副交代大事的口吻对自己道:“如卿,你清醒一点,你知道那个慕云深他是什么人吗?你别被他这人模狗样的外表给骗了!把他切开里头肯定没一块儿白的地方啊!”

饶如卿的目光越过饶致凌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慕云深。

似乎是心有灵犀,他的目光也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身上。四目相对之时,他朝她弯了弯唇,眸光中是她熟悉的、只有对着她时才会显露出温柔浪潮的深邃潭水。她偏了偏头,对着饶致凌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我知道呀。”

饶致凌瞪着她:“那你还?”

饶如卿笑得更灿烂了:“是呀。”

饶致凌看着眼前有些“不可理喻”的妹妹,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么好一只“小白兔”要自愿凑到“狼”身边,他想不通,只能认定是慕云深给饶如卿下了什么迷魂汤。他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但身旁却慢慢安静了下来,抓周仪式开始了。

饶如卿趁此机会一矮身,从他腋下钻了出来,又朝他挤挤眼,两步便跨到了慕云深身边。慕云深微微笑着拉过她的手,在宽大袖摆的遮掩之下,旁人看不分明他们的十指相扣。

饶致凌见她这模样,心中对慕云深的不满又更甚一层。

饶嘉善与郑氏虽说一早便得到了慕云深会来的消息,但在看见二人并肩而立之时,饶嘉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复杂而值得玩味的情绪。

软垫上早已摆好了各种各样的物什,都是些不会伤害到幼童的、没有锋利棱角的东西。饶如卿是第二次看人抓周,距今已有几年,又因着是自己哥哥的孩子,便也提起了兴趣。

小皮猴饶睿放看着这些东西,早就忍不住了,此刻终于得了机会能从父亲怀里下来,不可谓不兴奋。

他走路走得还不够熟练,便连走带爬迅速地爬进了那一堆物件之中,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件东西握紧了手心,接着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开始自顾自地摆弄起来。

在他要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嘴里之前,薛氏已经上前拉开了他的手,让周围的众人都能看到,饶睿放手里的,是一柄木头小短剑。

饶嘉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慕云深微微垂头,低声问:“你抓周时,拿的是什么?”

饶如卿一怔,嗫嚅了半天,看了看慕云深,发现他一直在等答案,才咬咬牙道:“钱。”

废话,老子和普通一岁小屁孩不一样,当时还想着往咸鱼方向发展,为了让爹娘把自己往这方面养,很是费了一番心思观察有啥东西。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能代表咸鱼的,就顺手抓了身边的一枚铜钱……

反正谁不喜欢钱呢,对吧!饶如卿有点不想回忆当时身边众人的表情,毕竟……不太美好。

当然,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是不能和慕云深细说的。她正以为又要接受慕云深的戏谑调侃时,却听到他突然把话头转了个弯,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起来:“那个……是饶睿辰?”

饶如卿抬头朝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立在人群中,神态举止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稳重,遗传的精致眉目也初见端倪,隐隐地竟透出一股雍容之气来。那确实是饶睿辰,饶如卿大哥饶致成的长子,也是饶嘉善的长孙。

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府内,但饶如卿对这个大侄子的情况还是相对比较了解的。她点点头,答了句“是”。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很聪明。虽然开蒙不久,但表现已经很令人侧目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应当能成大事。”

慕云深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声音很轻,又带上了几分认真:“你还记得他抓周的时候拿了什么吗?”

饶如卿微感诧异,微微偏过头去看他:“你怎么突然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了?你真信这些?”

慕云深把目光收回来,落回饶如卿身上,声音里的笑意又回来了:“信。你现在的身家说不定都能敌得过一个州了,当年你又抓了枚铜钱,我怎能不信呢?”

饶如卿默默翻了个白眼,终于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答道:“我记得……他也是很快就选定了自己要的东西。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拿了个玉质的小印章。”

“嗯。”慕云深再次看向饶睿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了吗?”察觉出有些异样的饶如卿低声问道。

“没什么。”慕云深将饶如卿的手攥紧了些,看着她明显有些不满的神情,加上了一句:“如果好好培养的话,他或许很合适。”

多的他也不肯再说,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饶如卿气得暗中掐了他好几下。

与镇国侯府里头一家人和乐融融的热闹场景不同的是,冷清而阴暗的魏郡王府中,虞皓端坐在黯淡的灯光之下,脸上的神色看不太分明。

虞源出殡那日,虞皓也依然被禁足府中,无法亲自送他一程。

“通敌叛国,意欲逼宫……吗。”他的指尖划过密报上的墨迹淋漓,再轻柔不过,下一秒,这张纸就在他的手中被愤怒地撕成了碎片。

“就因为这莫须有的理由,你就杀了自己的儿子?”虞皓自言自语着,声音冷得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个只有在虞源面前才会笑得明媚的安静少年气息,窗外的蝉鸣也因着这寒意减弱了自己的叫声。

“那,是谁做的呢?”他的声音轻如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