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两全其美(一)(1/1)

饶如卿将房门合上,转身先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慕云深一番——很好,浑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一点儿被打过的迹象。自己爹怎么能给他全须全尾地放出书房?

爹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饶如卿在心中无声地嚎了一句,也不再看慕云深,转头在书桌一侧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随后随意地道了句:“世子,坐吧。”

慕云深这才寻了饶如卿对面的椅子,撩起下袍端坐下来。

饶如卿端起茶盏斟了杯热茶,自己悠悠然地抿了一口,低垂着眼帘看着杯中浮沉着的茶叶,淡淡地开口道:“世子就没什么要与我说的?”

慕云深面对着饶如卿这样的态度也不恼,自己随手从一旁取了个干净的茶盏,也为自己斟了杯茶,才面带笑意回答:“自然是有的。比如令尊对在下的提亲并未开口同意,却也未曾拒绝。只说四娘子的夫婿要让四娘子你自己做主。”

饶如卿愣住了。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这事是她与饶嘉善和郑氏从多年前就已经达成的共识,这点并不让她惊讶,最奇怪的地方在于,她爹竟然对慕云深这一举措的反应如此平静?

很快,饶如卿便意识到了一个她从方才以来一直忽略了的事实——慕云深不可能毫无准备地便敢与镇国侯府走得如此之近,那天面圣之时他一定是向皇帝说了什么,才有的这一步行动。而御书房中发生过的一切饶嘉善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唯一的可能是,饶嘉善把这事儿向自己瞒下了!

饶如卿恨得牙根痒痒,但脸依旧板得十分认真,她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就这些?”

慕云深却十分优雅地喝了口茶,先是赞了句:“上好的庐山云雾,想不到四娘子还是爱茶之人。”

他看了饶如卿没什么表情的脸一眼,这才放下茶盏:“确有要事需知会,只是娘子若是指在下上门提亲一事的话,那某可不算食言,毕竟上次某只答应让四娘子的病按时好起来,并未承诺采取怎样的方式,不是吗?”

饶如卿在得知慕云深前来饶家提亲、并带来一个神秘的江湖郎中的同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当时是一时不查,因着祁王府令牌在手,理所应当地信了他的承诺。

“世子应当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饶如卿的语气有点发沉,任谁都听得出她在发怒。

慕云深敛眉,正色道:“四娘子难道真认为在下能撇干净与镇国将军府的关系吗?”

从他那一日在御书房因东宫阅兵一事维护饶嘉善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想与不能与镇国将军府脱离联系了。此时若为了单纯地讨好今上而强行撇清了自己,成功固然能够巩固自己在其心中的地位,但若是失败只会被认为是欲盖弥彰、招致更大的疑心。

慕云深自认为不是一个赌徒。他需要的是稳扎稳打、一击必中,就算需要绕更多的弯路,用更多的时间和心血去准备,他也毫不在意。

所以,不若给疑神疑鬼的皇帝指明一个思考的方向,让一切在合理的、可接受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发展。况且,提亲这件事,他本就是真心的。

慕云深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相信以饶如卿的聪慧,只需要自己这么提点一句,她便能想通其中关节。至于他隐藏的那一半真心——他微微地笑了笑,还不到告诉她的时候。

饶如卿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想清楚慕云深的用意后,虽必须承认他的方式更加稳妥,但胸中依然憋着一口郁气,不上不下,难受得紧。尤其是想到自己的人生大事竟被人拿来当了工具使,她的感情洁癖就犯了,更加憋得慌。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一个渣男利用,欺骗了感情之后还必须得承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见饶如卿不再说话,但眉间郁色更浓,慕云深张了张口,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最终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而这时,饶如卿却开口了:“世子。我不能说您做得不对。我在意的是,这么做之前,您能否先同我商量一下?毕竟这不是您一个人的事。”

而且,你来提亲,我这一方承受的压力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两方所获得的利益可根本不对等。

饶如卿没有把这半句说出来,毕竟她不觉得这个直男会理解自己在京中多么受欢迎,也不会明白女人的争风吃醋会导致多么可怕的事件发生。这提亲因着是慕云深的筹码,自是不能同意,她不想要一场带着功利性质的婚姻,况且这位的本意也不一定就想娶;但若是明确拒绝了,自己定然会成为全京城女人的众矢之的。

饶如卿虽然从自导自演的落水患病之日起,就一直生活在京城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中。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完全不在意外界谈论自己,尤其是对自己有负面的评价时,她也会不由自主地被影响。

她甚至能想见自家拒绝了慕云深之后外人的评论——“一个病了这么多年的废人怎么还有脸拒绝样样上品的慕世子?谁给她的脸?”

因此,自家现在只能吊着,不给回应,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

这样一来,如果未来自己有了心仪的郎君,他会因此事受到影响吗?

慕云深看着她的表情变幻,郁色不消,平添烦躁之色。他心中微痛,只当她是因为真的不喜欢自己,所以本能地抗拒自己这么做。

他开口回答,嗓音有些嘶哑:“此事还是在下思虑不周,给四娘子造成的困扰,在下深表歉意。”

但他还不想放弃。顿了一顿,慕云深又补上了一句:“在下今日来院中叨扰,实是想向四娘子践行当日的承诺,带您去看一看在下上次某所说的‘真正的诚意’。”

饶如卿的注意力被暂时岔开了,她抬眼看向慕云深:“世子请说。”

“今日之后,在下希望贵府能安排大夫住下为您‘诊治’,在四娘子的病彻底好转、需要露面之前,某会秘密带您去沂州一趟。由于拿不准今上何时会心血来潮,在您尚未痊愈之时便遣人来访,因此留给吾等的时间不多,可能需要您即日便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