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只雀雀 他很开心,于是便笑了。(1/2)
一个时辰后。
阿雀同宋守常一前一后,一瘸一拐从书院戒律堂出来。
眼见着路旁有书院同窗路过,似眼神异样、指指点点,两人默契异常,又忙把背欲盖弥彰那么一挺,作势并无异样,咬牙往前走了几步。
一步。
……两步。
“宋……守常……”
阿雀额角密密麻麻全是汗,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似在强忍着什么,后槽牙咬得发酸。勉强撑了片刻,又忍不住侧头去看某人,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不痛?”
这厮刚才在里头一声不吭,愣是没叫过痛,害她也不好出声,唯有一下一下、硬着头皮强忍了下来,打碎牙齿和血吞。
“不痛。一点也不痛,没事。”
“……”
当真?
阿雀闻言,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心说信你才有鬼。但凡长了眼睛,也能看出某人那脸色何其苍白,一张俊脸,此刻犹如水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满头大汗淋漓。
想来方才戒律堂那些个师兄,对这年少成名、蒙受家恩而受封校尉的小公爷当真几多不满,不像对阿雀点到即止,对他是半点没留手。
只好在头先他尚记得换上一身玄青常服,布料厚实,瞧不出痕迹,否则那背上分不清是血是汗,定要惹得不知多少人旁观。
想到此处,她不由叹了口气。
心头为之一软,顺手便又捏起衣袖,给他擦了擦汗——衣袖一起一放。回过神来,却见这小公爷竟拿腔拿调似的,蓦地侧过脸去,只留了个看不清表情的侧脸给她。
当下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富贵虫,又嫌我袖子脏?”一边背手揉着腰间,又作势开口骂他道,“我又不是什么金贵人物,粗野惯了,可没有帕子给你擦。”
“哪有?谁嫌你脏了?”宋守常闻听此言,蓦地回过头来——或是动作太大,扯动伤口,一时间竟显得龇牙咧嘴,气势汹汹道,“你是没见过那些个伙头兵,三日都不洗澡,那脏衣堆得有座小山高!我阿姐还叫我跟他们同吃同住,我连他们都没嫌过一句,何来的嫌你!”
“那你躲什么?”
“我……我懒得跟你说。”
她一边不住嘶声、一边向他解释:“何况今日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你压根半点不沾,却害你私出军营,又在那季……在太子面前平白无故受了杖责。你二姐若是知道、定要说你不守军令——她铁面无私,想来绝不会对你偏袒。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通军法处置,叫你屁股开花。”
“那又如何?”宋守常梗着脖子硬撑,“我铮铮男儿,又不是那玉做的菩萨,受不得半点苦,打就打!我阿姐再怎么军令如山,还能为这事打死我不成?”
阿雀被他那信誓旦旦语气逗笑。
腰上疼得要命,心口却梗了一梗,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只叹息间摇了摇头,轻声喃喃道:“是啊。你可是宋国公放在心尖尖上的爱子,声名在外的宋家小公爷——人人见了你,都得点头哈腰,溜须拍马讨你的欢心,哪里能重罚?只是,今天的事、名声传到外头去,毕竟不好听。是我太过莽撞,没想到却连累了你。”
她说着。
右手伸出,刚要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无奈伸到一半,又想起他刚才那避之不及模样,只得顿了一顿,又堪堪收回。
“这个人情我先欠下了。”
唯剩口中笃定,左手三指起誓,“他日你若有事相求,我谢阿雀绝无……嘶!啧,总之、总之绝无二话。”
说罢,心里惦记起马车暗格中提前备好的伤药,又匆忙加快步子、咬紧牙关,急着向门前车夫走去。
阿雀一脚已踏上马凳。
此刻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两相无言,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你不言我不语的各怀鬼胎。
“我……”
“……姑娘,三姑娘,好消息呀!”
末了,竟还得是按捺不住、从马车里掀帘而出的绿袖出马,破了这无端死寂之局。
小丫头全然不察眼前两人间诡异气氛,只满脸通红,如往常般亲昵、开心地紧握住阿雀两手——直等眼神余光不经意一瞥,见那宋家小公爷迟迟不走,瞧她的眼神似也……似也不怎么善意,心下悚然一惊,才又怯生生松开力气,向两人微微矮身、福了一福。
低声道:“姑娘,方才管家遣人传信来,说是二爷高烧已退,头先还醒了会儿,大夫看过,说是大有好转……”
“二哥已然醒了?”
阿雀闻听此言,脸上表情瞬如雨过天晴。
连背后剧痛亦顾不上,当下一把拉过绿袖,便落利钻进车中,吩咐车夫赶紧驾马回府——
刚一坐定。
似是想起要事,却又忽的叫停,掀开车帘、钻出半个头来。
“宋守常。”
她望向仍呆站在原地的某人。从袖中摸出一瓶药粉扔去,叮嘱道:“这是上次我摔坏了腿、师父给我配的方子,敷在伤口上,少则三日,多则七日,皮肉便能长好,你若是能藏得好些……我方才听见,东宫似是已派人前去封口,着令不得将今日之事传出。虽说难敌悠悠众口……但毕竟,军营远在数里之外,你阿姐又醉心练武,一贯‘孤陋寡闻’,说不定,一时不察,也发现不了你今日私自离营。”
“……”
“但不管如何,”她忽的一笑,“守常,今日之事,我仍要多谢你。多谢你为我解围。这份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
——【宋守常,那我便不客气,承你这份情了。】
——【你答应我了,可一定要说到做到。】
时隔五年。
昔日之言,言犹在耳。
那黄皮瘦削,唯独生了一双水灵灵眼睛的小姑娘,如今却仿佛换了一张皮:旋身一变,成了这小长安中盛名在外的美人。
旁人爱她发如雪缎,貌比天仙,怜她娇小玲珑、灿若玫瑰;却也同样惧她无知无畏,平生莽撞直言,若要细数“罪名”,简直罄竹难书,叫人心生惧意。只是,在他眼里——
在他眼里。
“够了够了。”
宋守常双手背在身后。
左手握右手,又右手握左手,面上却亦跟着浮起一个微笑,“我记得谢家阿雀,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客客气气?”他说,“没怪我来得太迟,已是给足我脸面,恐我羞惭了。”
“你倒是学得油腔滑调。”
“是你谢阿雀大人有大量。”
一语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
阿雀道:“我答应你的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哪日你若想好,自来找我便是。”
说罢,便放下车帘,坐回车中。
马车径直远去,徒留宋守常仍站在原处,笑意逐渐敛去,膝盖一软,险些便被背上痛意逼得半跪在地,唯有伸手扶住庭前廊柱,复才堪堪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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