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雀雀(1/3)

虽说中途“迷路”好几回,好歹摸索着将阿雀送至原本通往御花园的小路前。一路无人,贺执又忽的托词闻不得酒味、腹中不适,便以此由头转身离去。

阿雀毕竟是个女孩,人有三急,不好强跟,见状只得先行回到御花园中。

彼时宴席已近尾声。阿爹喝得酩酊大醉,大哥也早已微醺,两颊竟都升起酡红一片,看着颇为滑稽。

她悄然踮着脚尖坐回原位,四下环视一圈,竟没见着二哥人影,本就是坐不住的性子,此刻更忍不住,索性便又越过小桌、戳了戳身旁大哥的肩膀。

“二哥人呢?”

“大哥、大哥,”戳是戳不动,她又推他,“你别喝了。我说,二哥人呢?”

谢沉云闻声,眯缝着眼转头看她,一副茫然表情。

似乎也才察觉到身边人不在,愣愣盯着那空置的座位好半会儿,才又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方才说是喝醉了酒,要出去走走、也好醒醒酒,却是这会儿还没回来么?”

“二哥喝醉了?”

“今夜他何其贪杯,你也瞧见了,”谢沉云道,又宽慰似的拍拍妹妹肩膀,“罢了,且放心吧。沉璧自幼在宫中走动,怕是不喜这宴会嘈杂,索性找了个清净地方坐着,待会儿缓过劲,总归是要出宫回府的。到时便回来了不是?”

话虽如此。

可阿雀哪里信他。心口莫名其妙急速跳个不停,方才回来的一路上,便觉得哪哪都不安定,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怪异。想了想,正欲开口问问自家大哥“倚落宫”是个什么地方、过去又由哪位嫔妃居住,现下竟落得如此冷清,却忽嗅得一阵古怪花香自面门近处掠过——

竟还有点熟悉。

她满腔疑惑,下意识抬头望去。

目之所及,数名黄门同宫女簇拥之下,却是一红衣白发的少年施施然于长宴台阶前踱步走过。观其衣着形貌,想来便是此前她听宫女们讨论过的贵客“巫医”。

至于方才她所闻到的,大抵亦正是此人身上所携异香:说香似香,但似乎又香得太过,终至于呛鼻起来,叫人忍不住眉头紧蹙——更有甚者,不喜香粉如她,愣是连连打出好几个喷嚏来。

“阿嚏!阿——嚏!”

阿雀不住揉着鼻子。

一连打了好几个,复才惊觉动静似乎太大,她急忙又用衣袖遮掩。然这呛意竟始终止不住,叫她莫名其妙、俨然已成了这醺醺场中唯一焦点,尴尬之下,只得作势对那停住步子、回过头来的白发少年连作三揖,歉道:“实在对不住……我……”

话音未落。

那少年目光饶有兴致、打量她许久,此刻竟抢先一步开口。

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她,问道:“你能闻得到?”

“……什么?”

阿雀一愣。

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涂恁厚的香粉,方圆五里也能闻到这“香气扑鼻”,怕不是旁人都不好点破罢了,怎么还带明知故问的?

一时间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面前人两眼,见他一身深红长袍,广袖上以绵密针脚绣得古怪花纹,扬手拂袖间,似自带香风阵阵。眉心朱砂一点,两耳皆戴着奇怪的红珊瑚长耳饰。瞧着分明是个女子打扮,或因其眉目清秀、犹胜寻常女子,却丝毫不显格格不入,倒于诡异中透出一股艳绝的落利飒爽来。

那少年与她视线相撞,不闪不避。

只兀自扬唇一笑。

索性右手握拳、轻触左肩,又在众人或诧异或鄙夷的视线中,向她翩然躬身,一拜即起。

“我叫月赤明芥。”

虽长了一张异族面孔,他的官话却说得通畅流利,声音清脆动听,竟与寻常十一二岁少年无异,半点不见嘶哑。

见阿雀忍不住面露惊奇,又微微一笑。

并不急着走开,却开口问她道:“小姑娘,你们熹真不是一向讲究礼节周正么?”

“……啊?”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

“哦、哦,”阿雀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众目睽睽,当下也不好不答。末了,只得顶着周遭束束火灼般视线,又低声告知他说:“我叫谢阿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雀?”

“不,是‘燕雀虽微类,感愧诚不殊’的雀。”

说罢。

阿雀侧头看了一眼大哥,复又看向同样停杯望来的阿爹。

见谢连刃眉头紧蹙,显是对这公然问她名讳的异族人颇为不满,不由有些汗颜。心头祈祷襄城公主赶紧把这陌路人接走,刚要闪躲视线,不料这月赤明芥竟得寸进尺,半蹲下身来,与她平视,一眨不眨望定她双眼。

丝毫不顾周遭一片嘘声。

“阿雀,有没有人说过,”他满脸认真神情,话里却带笑。红珊瑚耳串微微晃动,那股让人颇感不适的异香竟渐渐消弭于空气中,只紧紧盯住她,一字一顿道,“你样貌虽然平平,眼睛长得却很漂亮,像极了——”

像极什么?

“够了!”

下文未及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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