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何方邪物,敢犯吾身!(1/1)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生那么长,又或许只是一秒,宿长缨犹若大梦惊醒。

原来赤桑一曲舞罢,发现他在门口发呆,喊了两声竟没反应,这才过来推了一把。

宿长缨尴尬地笑了笑,随她进去……突然注意到对面墙壁大镜子上映出的身影,笑容未消,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佛教传说,佛国六道众之一的阿修罗,男性身形丑恶,女性端正美貌。而镜子里,并肩而行的两个人,正是这种奇异的组合!

傻大个的小心脏,唰的一声,再次沉入了冰冷彻骨的深渊……

这时,几个男生走了进来,是与赤桑一起排练节目的同学,见他在这里,吃惊、恼怒、嫉妒……各种表情不一而足,宿长缨却恍若未睹。

赤桑招呼同学,一起商讨和排练节目,让他在旁边等一会儿。

宿长缨退到一旁,面镜而立,望着镜中的自己:五大三粗,面相峥嵘,稀疏的头发遮不住宽大的额头。借用张宝的嘲讽:来,照个相,写上张宝同学和大猩猩在一起……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见赤桑套着一身煞白的长衣,长袖舞动如风,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血盆大口伸出长长的獠牙与鲜红的舌头,正是一只厉鬼的打扮。

他们正演练得投入。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拖着沉重的双脚,一步步走下楼去,茫茫然走出艺术楼。

好累……天空像大山一样压在身上。

宿长缨举步维艰,仅仅走到楼东侧的音乐广场,就迈不动步子了,一屁股坐到了看台上,看着下方广场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心神陷入一片迷茫……

“咄!何方邪物,敢犯吾身!”

只听一声震天暴喝,宿长缨遽然惊醒。眼前一花,两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被吓得夺路而逃,倏忽间消失于深沉的夜色里。

都已经是晚上了……宿长缨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感觉身体空空的,似乎只剩下了一副臭皮囊。还是有些神志不清,又坐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了一些。赤桑那美好的身影在他脑海里闪动,胸口却感觉隐隐有阵痛传来。

“唉……”他由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是谁大喝了一声?”自怨自艾了一阵,宿长缨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我身边空无一人,但这声大喝明明就在……在我身体内部!”

他仔细回忆,恍然记起:“是它!不,似乎应该说是我,我的灵魂……灵魂出窍?”

他陷入更大的迷惑。

宿长缨感觉到,他拥有它的记忆,刚才那两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应该是两个小鬼儿,正是从广场中心的圆台上凭空出现,四处游荡了一阵,到了他身前,似乎是要附到他的身体上,他——也可能是它,他的灵魂,感觉一阵莫名的不适。

这时青光突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大部分身形与宿长缨重合,但它要比他更加高大粗壮,多出来的一圈,恰似给他周身布下一层厚厚的青色保护罩,而且威力巨大,直接把那两个小鬼儿给弹了出去,留下一串齐声惨叫。

可是,“它”竟然会自己出声大喝!

“咄!何方邪物,敢犯吾身!”

宿长缨品味着这句话。

这明显不是他自己说的话,而是带着浓重的文言色彩,尤其“咄”这个语气词,只在古代的话本小说上看到过。再者,渺小卑微的自己,现在哪里有它这么有气势——这声暴喝,简直像是出自一位威风凛凛的天神之口。

“如果我的肉体能有这灵魂的一半模样,也就不用这里长吁短叹了!”

想到赤桑,宿长缨又叹了口气:“它是我的灵魂吗?如果不是的话,它又是什么?附身的鬼魂吗?是在太公祠扑面而来的那只土狗吗?也不像啊!难道又有新客人?被它弹出的那两个朦朦胧胧的东西,又是什么鬼?不会是那倒霉鬼吧!我究竟有几个倒霉鬼?怪不得我这么衰呢!”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宿长缨的耳边响起,随即一阵淡淡清香飘过,有人在宿长缨身旁坐了下来。

是徐君,不用看他也知道。

赤桑的嗓音清和而嘹亮,香水是淡淡的甜味,据她讲,是自己用梧桐花蜜独家调制的;徐君的嗓音是清脆的,带着她小小的豪气,而香水却是怡人的清香,还不知道是什么香水。

宿长缨默然,不知从何说起。

“小样儿!还跟真事儿似的!

”作了三年的同学和朋友,徐君十分了解他,一有心事,或高兴或不高兴,几乎一眼看出来。

“小姑娘还找你呢,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她指的应该是赤桑。

“我配不上她。”宿长缨有气无力,声音都变得闷闷的。

遭遇大变,面对最好的朋友,这是觉得他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不禁向她倾诉起来:从误认为赤桑是女鬼开始,到昨天中午的尴尬、晚上野炊的欢愉,最后是今天的自惭形秽。

徐君最初还跟他打趣,嘲笑他的傻样,听着听着,面色凝重起来,最后默不作声,一直到他讲完。

二人沉默了一阵,宿长缨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就想每天见到她。”他希望徐君能够告诉自己该怎么做。

“这个赤桑,可不是个普通人啊!”徐君叹道,“即便我是天生阴阳眼,也看不透……”

“她当然不是普通人,她是天上仙女下凡。”宿长缨嘴里发苦。

徐君看不惯他神不守舍的样子,柳眉倒竖,喝道:“你色迷心窍了!我是说,她可能不是正常的人类!”

“不是正常的人类?”

被她狠狠一瞪眼,宿长缨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除了家传的命术,我对相术也略有心得:人的面部,其实就像一块信息集成板,上面隐秘而齐全地注明了一个人一生的富贵荣辱。就拿你来说吧,其实你完全不必自惭形秽,你的面相,是上上之相。”

虽然徐君一脸真诚,但宿长缨却感到很好笑,指着自己几近半秃的脑壳,叫道:“上上之相!就我,一个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