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chapter59(1/2)

【爸爸,我好痛,他们要钱就给他们好不好?】

【我可能要死掉了,我在这里,他们每天都要打我,我好害怕,你和妈妈可不可以救救我,求求你了。我以后会乖乖写作业,会每天好好念书,不会再捉弄英语老师和西班牙语老师,不会再调皮捣蛋了,我也不会老是黏着妈妈……你说的我都会听的,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我身上真的好痛。】

颠簸而昏暗的“赶路”途中,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思绪,最终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迷潭之中。

科学无法解释的道理,他只能猜想这是一个梦。

站在中央,环视四周,这才迟钝的发现,原是时隔多年,他又梦见记忆里那漆黑一片的房间,哭着哀求的小小自己。

那年他才八岁。

发着高烧,浑身上下布满不正常的潮红,每说一句话,都不得不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分不清是因病还是因怕,总之惶恐无措,瑟缩的眼神不时瞄向旁边手里拎着木棍、凶神恶煞的男人。

只消一眼,他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又一次崩溃,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尽管在家里,他从来只需一哭就能够获得所有人的关注和退让,是真真正正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不可言,但在这,却只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破烂娃娃,他越哭,这些指着他眼泪赚钱的大男人倒越开心——他显然还没成熟到能够认请这个道理。

富有年代感的DV镜头对住八岁的蒋成,他在木棍下痛苦地来回翻滚躲避;

二十八岁的他却是个十足十的旁观者,旁观着昔日的痛苦和憎恨,脑海里飘荡的想法,竟然只有来来回回的一句:命真硬,这样还能喘口气。

嘲讽的语气,宛若对待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然而他竟不敢看向那小小男孩逐渐从迷茫、到恐惧、到渴求、到绝望的眼神变化,只是仓惶地在四目相对的前夕扭头躲闪开去。

不远处,八岁的蒋成仍在哭着问:【你们向我爸爸要多少钱,他们为什么不给?】

一群大男人闻声,却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快活的笑声响彻整个漆黑的铁屋。

他们说:【因为你不值钱啊!如果你爸妈真有那么爱你,怎么连个几千万都拿不出来,磨磨蹭蹭?说到底,就是嫌你是个累赘!】

累赘?

小蒋成眨了眨眼,他没有再苦,也没有再闹,只是在短暂的、不用挨打的空隙里,痴痴呆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血痕的双手。

喃喃自语,也像是对自己发问,翻来覆去重复着:【因为我,不值钱?】

……

痛苦的梦境,从来不值得过分停留。

蒋成几乎是逼着自己从那片昏沉黑暗中苏醒,双眼霍然大睁的瞬间,下意识想要翻身坐起。

然而不过一动。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当下的处境:双手被反缚在身后,紧紧系在一根铁栅栏上,不仅很大程度上限制住了他的行动自由,也在眼下这件本就狭窄、只有一床一桌的小小单间里,几近严苛的规定了他的手脚活动范围。

蒋成:“……”

他不死心地挣了挣背后绳结,两分钟后,便确定那决计是个没有外力帮助不可能解开的死结。

看来对方是铁了心想要来一出好戏。

他心底一声叹息,眼下唯一值得庆幸,大概只有自己之前尚存意识的配合妥协,似乎换来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同理心:

肩膀上,此前让他疼晕过去的钝伤,已经被人简单正骨后绑上夹板和绷带;能感觉到的脸上其他剐蹭伤口,也已经消毒处理过,传来微微刺痛感。

然而这点略施小恩显然也不能让他完全放松紧惕。

只竖起耳朵,又仔细听那一门之隔,门外隐隐传来的嘈杂讨论声,似乎是那个动手伤他的大个子在高声质问:

“C,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些?!给他包扎干什么,等他有力气伤好了方便逃走?”

“就是啊!”

伴着酒瓶重重磕在桌角的脆响,有人不满的附和:“而且我说真的,现在也不知道Boss到底是什么想法,一开始说让我们给他换几身衣服,伪造时间拍几个视频就跑,结果那女的报了警之后,又说先别动他了,要搞敲诈勒索那一套!简直耽误我们逃跑……最开始就该多花点时间,干脆把女的也抓过来!”

“抓过来有什么用?”

对面话音刚落,外头客厅沙发上,正有一下没一下换着老旧电视频道的A登时冷声一哼。

他虽是几人名义上的行动领导者和组织者,但从绑/架过后、“上头”突然频频改动计划开始,这群不服管教的临时队友就摆明了有些微妙“异动”。

因此,就算不满,他也不得不强压心底,装作只是随口挖苦几句:“一开始……那个人就说了,绑了女的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否则你们别想拿到钱,他也不会帮忙脱罪,你们可别忘了。何况现在埋怨有什么用?当时我让你们多搜搜的时候,没见你们举手。”

“这……”

“够了,不用狡辩!”

A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视线复又瞥向那斑驳墙壁上极富年代感、甚至少了秒钟的铜制挂钟。

“比起在这骂这个骂那个,不如乖乖等他的电话安排!那个女的等会儿也该出发了,准备收拾收拾,一个人跟踪偷拍,一个人准备收钱跑,我跟C在这里等消息。”

他试图就这么收束话题。

然而,既已经是一轮七嘴八舌讨论下来,客厅里的氛围,一时间也多少有些僵滞。

众人各干各的,各有各的小九九。

末了,还是四人中,那唯一能说几句蹩脚中文的C,以一口亲热且娴熟的美音笑着鼓励几人:“嘿!兄弟伙,行了,怎么都这么垂头丧气?听着,我们现在只是换种方法拿更多钱而已,你们想想,不杀人总比杀人好吧?”

“原本Boss只给我们每人一百万,现在可是一亿,虽然他让我们只是走个过场,不准拿钱,但是你们想想,我们私下里分了他能怎么样?!这可是两千五百万美金啊!”

C仿若一个穷凶极恶的赌徒,说起那笔堪称天文数字的财富,语气极具煽动性。

“你的意思是……不听他的话,直接拿钱跑,那里头的男人呢?”

“当然是放了,拿到钱还杀他干嘛?还是那句话,真要被抓到了,不杀人总比杀人好吧?”

此话一出,刚才还在纠结他为什么要去给蒋成上药的B、C两人似也被说动,眼神闪烁,一个对视间,都丝毫不掩饰对金钱的无比渴望。

然而真正有“大局观”的还是A。

见几人有倒戈倾向,连忙跳出来摆明态度:“住嘴吧!你们在想什么?!我们拿了人家的钱,就是图干完这一票不仅家里的亲人能过上好日子,而且他还答应会请新加坡最好的律师,尽全力引导,把我们引渡回华盛顿——那里没有死刑!你们现在反水,可那一亿就算再多,被抓到之后有什么用?!”

“你怕什么!”

C抢过话茬:“人是他要我们绑的,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们被抓了难道不能反过来威胁他?本身说好了杀人,现在又耽误我们时间就是他不守承诺在先!有谁不爱钱,那两千五百万能花多少是多少也够爽了!”

“你!”

“不要指着我的鼻子说话。反正都是给人卖命,那边价格出得高,我们就选择另一方,难道不对吗?”

和B、D这俩明显的墙头草马仔不同,A、C两人,很显然才是这次决策和带节奏的关键方。

然而此刻,两人偏偏又在整个事件的处理方式上合作崩盘,氛围瞬间剑拔弩张。

两颗墙头草为此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咕哝说着“那女人马上就要来送钱”,一个挎上装有隐藏摄像头的肩包,一个将自己乔装打扮成背脊佝偻的老头,唯唯诺诺地打了两声招呼。

见没人回应,只得灰溜溜地,一前一后离开套间。

只剩下客厅里各怀鬼胎的两人,以及单间卧室里,已然竖起耳朵“观察”了好一阵子的蒋成。

当然,这几人不是在气头上,就是没有“全知视角”,自然无法发现,客厅角落那一包“赃物”——即这四人从李立文家中搜刮来的那些个手表珠宝里,一枚银色的星形胸针背面,不过些微小拇指盖大小的黑点,正闪烁着诡异的微弱红光。

*

离开克兰芝地铁站后,舒沅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文包站在路边,眼神逡巡着周遭的垃圾桶,不由流露出些许茫然。

事实上,所谓的一亿美金,无论折算成纸钞还是硬通货,都是常人便装出行绝无可能承受的重量,因此,在之后的几次通话中,绑匪分别以支票、地契以及股票户头等形式,要求他们变相提供价值一亿美金的资产,此刻她的公文包看似轻若无物,却是蒋家在极短时间内凑出的一大笔流动资金。

而这种操作,在警方眼中,则很快认定这些绑匪很显然既没有常识也没有相关经验:且不说一亿美金是怎么个概念完全不清楚,难道不知道如此大额的支票在银行兑换无疑会暴露身份?

负责案件的警官由是更有信心,舒沅长发遮挡下的无线耳机中,亦传来笃定男声:“舒小姐,按照他们说的,到右手边第三个垃圾桶边放下钱。”

然而这哪里是说放就能放的事?

克兰芝是新加坡地区难得的农村景观地带,为了最大限度保留自然农场风貌,相比较于城中四处可见的公共设施,光是垃圾桶与垃圾桶之间,相隔距离就足有数倍。

舒沅光是找垃圾桶就找了二十多分钟。

好不容易确定好位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对面又是一群游客迎面走来,“呼啦啦”一阵风似的涌过,将她挤得脚下险些不稳。

她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然是个不大不小的景区游览点,人流充裕,拍照快门声不绝于耳。

莫名其妙有些不安的舒沅,此刻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处在“敌对方”的严密监视之下,更别提注意到对面那个戴着口罩、笑嘻嘻挤在人群中看热闹,背包上那隐形摄像头,却已悄然对准她许久的少年。

她刚要把公文包放下。

还没来得及弯腰,裤兜里的手机却噩梦似的震响,话筒那头,传来熟悉的变声器嗓门:“舒小姐,下午好?钱准备够了吗?”

“都够了!我……蒋成他现在怎么样?”

“瞧瞧你,还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开始套我们的话了?”

她明明只是正常关心。

然而对方那么一说,她仍吓得瞬间噤声,足顿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轻声说:“我至少要听到他的声音,才能给钱。你放心,只要蒋成平安,我们绝对一分钱也不会少你们的。”

“原来如此,你想的跟周全嘛,舒小姐。”

好在,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只是故意打趣她,听她呼吸忍不住变得急促,反倒开怀大笑起来。

“不用那么害怕,你给了钱,我们本来也打算让你先确定人质的安全。”

说话间,电话那头一片桌椅剐蹭声,继而是铁门开闭的声响,以及趔趔趄趄依稀可辨的脚步声。

下一秒,却忽而安静下来——

另一头。

A看着C忽而从房间内电脑桌前起身,从那关押的房间里、兀自揪住缚手绳索将狼狈的蒋成一把拖出来。

他满脸不耐与焦虑,只松搭搭捂住话筒,冷然问了句:“干嘛做这么多余的事?你多逼两句,她照样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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