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apter22(1/3)

三年后。

2019年,上海,虹桥机场。

时值凌晨。

国泰航空贵宾休息室里,为数不多的几位商务舱乘客前脚刚离开,空阔的卡座瞬间愈发冷清。除却仍提供夜宵同甜品服务的厨师等寥寥数个换班的服务人员,只剩一位女士仍坐在原处,远远看去,似是在专心致志电脑办公,十指如飞。

女人一身米色风衣,黑色长直发倾泻至腰,双腿交叠。

她不时调试着蓝牙耳机,同电话那头的人小声交谈,眼神仍一眨不眨盯着面前屏幕,半晌,不知谈及什么,一双纤长柳眉忽而微蹙。

她话音一顿,立刻细声叫停电话那头的老友:“等一下,阿柿,我和出版社那边的负责人聊几句,你先不要挂电话。”

说着,眼见对面聊天框中长篇大论,又飞速在方格中输入一句:【我这边收到的消息是,版权经纪通知我今天要在香港和对方面谈。】

不然的话谁会大半夜还在这坐着,赶三点的飞机?

朝令夕改一贯不是她喜欢的作风。

对面回复:【香港现在局势太乱,Zack认为版权经纪这次谈的项目不太专业。】

【宣展还在念大学,现在已经可以跨行指挥了?版权那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去年就已经开始交接了。他现在才来插手,只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亲爱的,别生气。他也不是说不让谈,只是他和版权方那边有很好的朋友,要亲自去接对方到上海来谈——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必次次都这样吧?

她默默无语,瞥了眼自家实际已经吵翻天的编辑小组。

自从一年前毕业后加入WR——这家业内闻名、早在她上学期间发表第一本中篇全英文小说后,就频频对她抛出橄榄枝的电影版权公司,她仿佛就已被自动归类成某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虽然她的确为公司赚来大笔美金,但是过分的关注显然不是因为金钱而起,才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回头想想,以她的性格,哪怕能早一秒,想起WR原来是那位一面之缘的大少爷家的家族产业,大概宁愿在外头多浪迹几年,也绝对不会进来天天被烦到头炸吧?

舒沅苦笑。

然而不过手指覆上电脑键盘,敲了两个字眼。

她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原则归原则,对待他人的关心也始终做不到咄咄逼人。于是想了想,最后也不过字斟句酌,回复一句:【知道了,那麻烦尽快把改了之后的地点发给我,帮我转告Zack,很感谢他的关心。】

【以及,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希望是先跟我这边协调,不用麻烦Zack经手,走流程比较好。辛苦你了,Sue。】

最后一个字打完,她将一旁仍在修改中的新小说存稿顺手保存,随即合上电脑。

依依不舍最后捻起一块拿破仑蛋糕吃完,便拖着自己十五寸小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休息室。

电话里的好友似也听得她这一遭轻响,滑轮刺耳声传到耳边。

当即也忘了噤声,径直开口问说:“这是出什么事,就走了?”

“公司那边临时通知,香港可能最近都去不成了……怕是天都不让我去找你和谢sir蹭饭吧,害我期待好几天了。”

“就这啊?我以为什么事呢,吓我一跳。”

电话那头的林柿显然松了口气。

回过神来,倒安慰她:“别这么沮丧,反正之前在UOE(爱丁堡大学)的时候,你吃我做的饭也吃腻了。”

“哪有。”

舒沅笑着,站定机场二层大厅,粗略扫了一眼服务台位置,径直过去排队退票。

“早知道当时毕业就该跟你去香港多呆两年,回上海以后自己一个人住,又只能自给自足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聚一聚,结果还被宣展搞得一团糟。”

“宣展……上次说的那个,?”

一大串正正经经大名,砸得舒沅直愣。

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同前台联系退票,一边对着空气点头:“啊,对,就他。”

其实也不怪她半天转不过弯。

提起宣展,大部分人更熟悉的是他的姓氏。就如比起他热爱的绘画事业,更多人默认他会成为Steven家族百亿财富的继承人,未来接下东亚一带出版业、文娱电影业半壁江山那样。

只是舒沅习惯了那小孩常年没个正形,突然被人提醒了他大名,一时之间,竟然没法把这两者勾连起来。

耳听得电话那头林柿八卦心起,笑问她是否这几年终于转性——要是翻旧账,当年在学校还有不少白人男生对她表白示爱,不知道会不会为舒小姐今天才扭头,喜欢上宣少这个实打实混血儿流下一把辛酸泪?更是哭笑不得。

“你觉得我会喜欢宣展那种款吗?说他像我亲弟弟还差不多。”

“诶,这可不一定。毕竟你可一路都特别有小辈缘,”林柿听出她的局促,不知想起什么,在电话那头大笑不已,“何况你这都空窗期几年了,除了上学那年老跟在你后头那个美国佬,烦你烦得不行,我都没看你跟什么男的有接触,指不定跟小弟相处久了,以后就那什么呢,是吧?”

“你就别挖苦我了。与其在这想绝对不可能的事,不如先想想你和谢sir的婚……呃!”

舒沅顾着说话,没看前路。

等到反应过来与人高马大的男人正面相撞,已是左肩大痛、险些拉着行李箱直直摔倒的瞬间,好在对方及时伸手搀扶,但她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直护肩膀。

顾不得林柿听到她声音急忙询问。

舒沅一边按住肩,一边抬头。

意想不到,面前竟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对方黝黑面皮在看清她的瞬间,也随即展露出灿烂笑容,“是你,舒沅!”

“……陆尧?”

“是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又瘦了不少,也变更漂亮了——今天是要去哪里?”

她不是多话的人,可陆尧在这见到她显然很惊喜。这么一聊,就多多少少有些停不下来。

难得见面,舒沅也没扫兴。只和林柿低声交谈两句,挂断电话,也任这几年没见的老同学一路送自己返回到机场出口。

临别前,陆尧递给她一张崭新名片。

“其实我们前段时间也办了次同学聚会,”他说,目光微有些闪烁,“不过你和……蒋成,两个都没来。”

“我们离婚好几年了,各自都很忙。”

不似三年前的拘谨,这次,舒沅闲聊般与蒋成划清楚河汉界,随即从钱包里同样抽出张名片,径自忽略了对方满脸惊讶,递到陆尧手中。

“我也还是不怎么喜欢参加同学聚会,不过还是很感谢你上次邀请我,就是给你添麻烦了,一直没来得及说句抱歉。”

“不、不,没事……你现在还经常在上海吗?下次有时间,周末可以出来吃饭?”

与叙旧不同,对于这些问题,舒沅倒没再继续往下回答。

她已经不再是温吞平和,其实怯懦于被人发现自卑而不敢拒绝,藏在角落的二十五岁。

只面上淡淡笑意,同他握手。

“我叫的车到了,以后有时间再聊,谢谢你送我出来。”

陆尧站在原处,目送她熟练地拎起行李箱塞进后座,重新拿起手机,不知向谁拨出电话,从头至尾都没再回头。

只又愣愣低头,看向手中名片。

不知呆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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