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香饽饽(2/3)

李潇潇把宿舍门窗都关好了,坐到对面的空床板上。

苗秀心记得,从前在光州文工团的时候,当李潇潇要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时,她也是像这样把门窗都关好的。

礼箱大马金刀的坐姿,把手撑在膝盖上,看着苗秀心问:“苗大师,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风靡全国的东西,如果不做好经营,可能也会有过时的一天?”

在这个年代,百姓们的生活并不算丰富多彩,说不上有什么时尚跟潮流,衣服是十年如一日的蓝绿灰。

但苗秀心知道,李潇潇这姑娘不会无缘无故问她这种问题:“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李潇潇顿了顿,快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看,在过去将近十年,我们看的都是那几部样板戏。一开始大家都很喜欢——当然,现在也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但今年样板戏的演出场次已经被话剧超过了。”

虽然苗秀心不像李潇潇一样能看到准确数据,但她在光州市文工团里,也能看到团里的演出安排,话剧安排的场次远超京剧。

她点了点头,说:“是,毕竟大家都看腻了,话剧要新鲜得多。”

当初李潇潇跟文海燕、陆一鸣讨论样板戏时,那两人完全不看“看腻了”三个字说出来,而苗秀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直接说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李潇潇觉得自己跟苗秀心很像,正因为这样,她们才能彼此理解,也更容易产生共鸣。

她歪了歪头,说:“可现在看着话剧场次很多,将来也总有下降的时候,因为会有新鲜事物来吸引百姓的注意力。”

注意力被分散了,原来落在话剧上的关注就少了,就跟现在的样板戏一样,因为新话剧的出现,人们更偏爱新话剧,样板戏的场次自然就少了。

“别想太多,”苗秀心以为她在担心前途,安慰道,“哪有什么其他新鲜事物,现在话剧就是最新鲜的,大家也都喜欢看,你不用太担心。”

李潇潇眉眼弯弯,笑着说:“我不担心,不过比话剧新鲜的东西还是有的,比如内参片,内参书等等。”

苗秀心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东西,内参片的影票只有大院或者个别单位才有,而且一票难求。而内参书的要求就更好了,要十几级的干部才有资格接触到。

“你瞎想什么呢?”她有点怀疑李潇潇是不是最近忙坏了,无奈地说,“这些东西有几个人能看到?也就那么几个人,又不占你观众的大头数。”

“现在不占,确实是因为人们看不到。”李潇潇点点头,说,“但如果国家把内参片转为公映片呢?”

苗秀心一愣,下意识地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李潇潇反问,“在前些年,有人想过话剧可能重新站上舞台吗?”

在前些年,话剧之所以上不了舞台,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剧本,而是因为被全面禁止,除了内部演出之外,公演的话剧销声匿迹。

“这……”苗秀心一时语塞,“这不一样。”

李潇潇继续问:“哪里不一样?”

苗秀心瞪了她一眼:“我说不过你。”

李潇潇哈哈一笑,觉得这样的苗大师有点萌。她朝苗秀心眨了眨眼,一脸狡黠地说:“那你听我说。”

“苗大师,也许你觉得京剧是永恒的,因为它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我得承认,哪怕是我刚才说的‘过时’,也不代表着它会消失。”

“可是,当欣赏一门艺术的人越来越少时,这门艺术很容易会没落。原因有很多,比如没人欣赏,所以演出场次减少,相应的拨款减少。学徒看不到前途,学的人越来越少。”

“这些原因都会反作用于这门艺术,影响艺术的传播。而对于学这门艺术的人来说,想要找传承人就不太容易,说得极端一点,如果没有传承人,这门艺术就会消失。”

“所以,只有站在高处,让你的声音被听见,你才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东西,对你来说是京剧,对我来说是话剧。”

“现在的环境越来越松了,一切都有可能,新话剧分掉样板戏的场次,也能被其他艺术分掉场次。”

李潇潇一脸认真地看着苗秀心,说:“苗大师,你一直是个有想法的人,能做决定的人都在京市,关系着京剧发展的命运,你不想去看一下吗?”

她并没有危言耸听。

因为现在娱乐项目少,所以人们还在看样板戏和话剧,甚至在1976年10月之后,话剧社排队买票的人能排出长龙。

在1976年时,国内文化开始百花齐放,但因为还没开放,所以外国电影还没风行。

在1978年之后,伴随着春风的前奏,外国电影大量引进,同时内参片转为公映,人们对影片的需求是爆炸式的,甚至不惜花大价钱去抢一张午夜时段的电影票,于是原来的传统艺术遭到一定的冲击。

伴随着开放的程度越来越高,这种冲击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到了后面,有的京剧话剧演员甚至没法养活自己。

曾经在六七十年代风光无限的文工团演员,因为编制的压缩,生活过得也不如意。

明明是国粹,是非遗文化,在二十一世纪里,却有很多人都不太了解京剧,哪怕京剧爱好者们不遗余力地宣传,但始终无法弥补□□十年代那段断裂。

因此,趁着现在还有影响力的时候,就要开始小心维护,让这些艺术健康地迈进二十一世纪,才能让它们得到传承,艺术家们也不会因此痛心和后悔。

李潇潇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朝苗秀心说:“苗大师,说不定以后拯救京剧的就是你。”

苗秀心原本还觉得,李潇潇前面说的那些都很有道理,忽然听到最后一句,有点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说话就没个正经。”

“谁说的,我可认真了。”李潇潇慢吞吞地说着,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终于将重点引了出来,“苗大师,京市那边正在秘密做一个文化保护计划,其中要拍摄昆曲折子戏,现在应该还在选演员阶段,只要相关负责的老师看到你,你入选的可能性很大。”

昆曲!苗秀心微微睁大了眼,眼底瞬间点燃了亮光。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潇潇会突然说这个,内心是压不住的激动。

“你……”苗秀心的呼吸都有点不稳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李潇潇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事儿你不要往外说,是我偷听回来的,要是传出去的话,我们都有麻烦。”

苗秀心虽然很震惊,但想想也知道李潇潇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正想说一声好,又听到她飞快地补了一句:“连团长也不知道的。”

苗秀心:“……”

“出了这宿舍,咱们谁也不提这事儿。”李潇潇说,“等到了京市,我看看有没有办法打听打听。”

苗秀心不傻,李潇潇跟重锋什么关系,她居然连重锋都不说,苗秀心即使不用仔细想,也都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刚才李潇潇还说是偷听来的,苗秀心知道她做事一向大胆,不由得有点担心:“你别折腾了,我没想拍,去开会就够了。”

“我办事你放心,别那么紧张,我不干嘛,到时候咱们多去京剧组那边晃悠,不做别的。”

说着,李潇潇又凑过去,抬起苗秀心的手腕,看了看她手表上的时间:“才四点半,走,我带你去逛逛,五点的时候去找叶老师。”

叶老师本身是话剧组的负责人,也负责每年交流会的带队工作,看着李潇潇这几天为了打点苗秀心的事情跑来跑去,就知道她把苗秀心这朋友看得有多重了。

好在,苗秀心这姑娘本身也有实力,叶老师对她很满意,也请了京剧组的老师黄之涵过来跟她见面。毕竟,根据李潇潇的说法,这姑娘将来也是要考部队文工团的人。

一番交流后,黄老师非常喜欢苗秀心,就跟当初叶老师看到李潇潇时那样惊喜,李潇潇看到后,心里也很为苗秀心高兴。

苗秀心提前过来,是为了与部队文工团京剧组有更多的交流。

黄老师第二天就马上做了相关安排,李潇潇原本还有点不放心,因为苗秀心并不是很热衷于社交。

结果苗秀心一脸无语地问她:“潇潇,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忙自己的,不用操心。”

李潇潇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苗秀心适应良好,尽管不像李潇潇去年来交流时那么轰动,但她在京剧上的专业程度不比军区的京剧演员逊色,加上知道她在宝安县里做出的贡献,大家都对她心服口服。

离出发还有两天的时候,李卫国和陈红娟带着大包小包过来了,经过了一番检查手续之后,两人去探视室跟李潇潇见面。

李潇潇一见他们进来,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一边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一边说:“你们怎么带这么多过来?太重了,下回不用带这么多。”

李卫国夫妇将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袋袋分好,上面还贴了小纸条,分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李潇潇定睛一看:“鸡仔饼,蛋散,花生堆……这是什么?”

其中一袋没贴纸条,摸上去硬硬的,李潇潇正想用手指敲敲,陈红娟连忙用手挡住:“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水湾陶瓷厂的茶壶茶杯,轻拿轻放,别用收敲。”

李潇潇满头问号:“买这茶壶茶杯做什么?咱们军区都是喝白开水的。”

而且还是水湾陶瓷厂出的,虽说陈红娟是这陶瓷厂的员工,可这陶瓷厂的东西中外驰名,内部价肯定也不便宜。

“那当然不是给你用的了,”李卫国解释说,“是给周所长的,你去了京市也该去周家坐坐,总不能两手空空去。周所长年纪大了,吃油炸物不太好,听说他好茶,咱就给他这套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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