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半边天(2/2)

他愣愣地看着李潇潇,李潇潇却不再理他,转身跑步去了。

这一番谈话非常奏效,之后的早晨,李潇潇再也没有遇到过舒诚了,偶尔在饭堂或者路上碰到,他也没再往她跟前凑。

话剧组原有的日常安排不变,所以剧本编写学习就放在了晚上。

《半边天后传》将在一月上演,因为角色变动,李潇潇干脆也直接拿已经写好的剧本跟大家分析,然后让他们自行修改,每个人都试着改一下,最后让她过目,择优替换原版角色。

“这个系列剧,原本跟《半边天》是没有关系的。”

之前李潇潇跟众人梳理了一下剧本的写作格式、写作节奏等,今晚要讲的是题材的选择。

“大前提是要契合时代精神,最常见的是革/命精神,比如各个样板戏,比如《蜕变》,这些都是以歌颂革/命精神为主线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明明已经全民工农,思想上却仍不松懈,坚持斗争。

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百姓们更关心的事情。因此,能贴近百姓的作品,才更容易引起共鸣,也就更容易受到他们的欢迎。

李潇潇提问:“如果故事的背景时间不是上面这些,怎么办呢?”

文海燕早就在初版《蜕变》排练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理解到了李潇潇的意思。

爱情思想是靡靡之音,可明明这社会上男婚女嫁都很正常,哪个年轻人心里不对禁果好奇?当初李潇潇只是将洪向国闯进柴房就赵兰的场景描述了一下,文海燕就已经融入了角色,理解到了那一点仰慕之情。

这是一个战士为理想奋斗的故事,也是一个少女为一个青年打破枷锁而蜕变的故事。是一个严肃的革/命故事,也可以是一个革/命背景下的凄美爱情故事——虽然那道线藏得很深。

可潇潇说了,那是需要把握一个度,让人既可以理解为纯洁的友谊,也可以理解为仰慕之情,多一分是危险,少一分则少了味道。

这就是过审的技巧。

文海燕马上举手,李潇潇笑了笑,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海燕。”

文海燕站起来说:“突出军民鱼水情,主角是军人和百姓,以他们为主角,发生的故事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因为百姓过的就是小生活,小生活也可以有趣事。”

“对。”李潇潇赞赏地点点头,“这就是选材的方向,符合审核要求,而且要容易和观众产生共鸣。”

“一般来说,两个人在说起一件事情,如果双方都是经历过的,那这两个人很容易能互相共情。在话剧上也一样,如果台上的剧情,是他们经历过或者目睹过的,他们也更容易有感触。”

众人纷纷点头。

“但是,”李潇潇给他们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话剧是一门艺术,如果艺术源于生活,却不高于生活,那么观众平时生活就是在演话剧了,也就不用来看咱们的演出了。”

大家忍不住笑了笑。

李潇潇说:“所以,艺术源于生活,要高于生活。”

这个观点,吴芳是最有感触了。她点点头,一脸感慨地说:“就像当初你在写《半边天》的时候,社会上对女人就是苛刻的,不止是社会,就连女人本身都给自己带了枷锁。”

说起当初吕洋的事情,她已经心无芥蒂了:“《半边天》的前半部就是源于生活,大女主帮助小女主走出困境,小女主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成就,就是高于生活。”

“但我们也不是不切实际地拔高。”李潇潇笑了笑,目光坚定又温和,“让观众从中得到启发,受到鼓舞,这是话剧的使命。”

吴芳眼圈微红:“是的,我明白。”

当初如果不是《半边天》,她早就在吕洋面前丢盔弃甲,逃到偏远山村去了。因为话剧,她又重新站了起来,在舞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向观众们传达自己的信念。

她收到过好几个女性观众的感谢信,她们说,因为看了她的表演,才决定跟渣滓男人恩断义绝,生活从此轻松了很多,甚至还有的遇上了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她们说,感谢她改变了她们的命运。

“生活中有很多素材,”李潇潇简单地做了个小结,“大家平时可以多出去走走,跟人唠唠嗑,说不定就有故事了。”

李潇潇讲得浅显易懂,举的例子都是众人熟知的,互动也多,所以大家都听得十分明白。

时间毕竟不多,她讲的都是一些基础入门的东西,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编剧本身就不是能临时抱佛脚的东西,所以她也同时强调了要多听多练多写,才能不断地打磨自己。

李潇潇每天晚上的课都不一样,剧本编写和台前幕后相关工作的课交叉搭配。

渐渐地,配乐组、宣传组等的人发现,之前他们抱怨话剧组换人来沟通,连说要求都说不清楚,觉得在浪费时间,希望由李潇潇对接回来。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话剧组的新对接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了,慢慢地也能流畅沟通,出来的成果也让人满意。

整个话剧组的综合水平都在肉眼可见地提升,最高兴的除了演员本人之外,就是冯老师了——虽然她的学生们暂时还没到独立写剧的地步,但她相信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学会了思考,从前只关注自己的角色,现在开始从整体考虑,思考一个角色对整个剧本的作用。

这段时间,话剧组过得忙碌又充实,一边排练新剧,一边学习,同时还要学以致用。

新剧的整个准备工作,李潇潇都没有插手,只有当对应版块的负责人遇到困难,在思考完后带着想法来朝她寻求帮助时,她才给他们解答。

这样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对整个剧非常熟悉,不止是舞台上的功夫,还包括台前幕后,所有事情都由他们自己亲手把关。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潇潇每次演出前都非常淡定,因为她知道每一个细节都已经充分准备好,有信心有底气,即使遇上紧急情况,也知道怎么应对。

1975年1月1日,《半边天后传》第一集在光州市文工团大剧院上演,全场座无虚席,所有人都带着前传的热情来观看这部续作,然后无一例外地开始期待起第二集。

这次来的记者,不仅有光州本地的光州日报,还有全国其他各地的记者。

因为之前交流会之后,各省文工团大力推行新话剧,各地掀起了一场话剧潮流,许多人看完当地表演之后,都非常想亲眼看一下原版的光州文工团演出。

而就在此时,光州文工团又上新剧了!于是记者们纷纷前来采访,希望能将这个传奇文工团的风采,第一时间呈现给各地剧迷。

话剧组在谢幕时,所有人心里都有种非常微妙的感受,他们不再像之前一个话剧初演登台成功时那样狂喜,因为一切都如他们所料。

这是一种新的体验,非常美妙,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一刻,并且在多年后,当他们成为德高望重的话剧大师后,他们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一天。

整个一月份,光州市文工团都忙得脚不沾地,进入二月之后,才渐渐减少演出场次,因为2月10日就是除夕了。

一到年底,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都是收入最丰盛的时候。

因为光州文工团在1974年下半年以来,在话剧上取得了重大成就,因此年底下来的奖金津贴也比往年多了不少,还有一份是直接从京市那边直接拨下来奖励李潇潇的。

光州文工团的奖金计算一直都很公正,按个人贡献和成绩来发放,于是李潇潇除了拿到京市的直接奖励之外,团里的奖金也拿了不少,两份加起来竟然有230块。

李潇潇家就在本地市区,但很多演员家都在偏远地方,一年就过年回家一趟,所以有的人一月底就请假回去了。

所有人都知道李潇潇年后就要考部队了,也许他们过完年从老家回来之后,她就已经被招进部队,大家告别时都依依不舍。

而对于李家,今年过年也意义非凡,李卫国和陈红娟忙前忙后,买了许多东西。尽管放了假,可李潇潇还是坚持早起,六点钟就起床,保持和部队作息一致。

到了除夕这天,李潇潇跑步时经过邮局,心里在犹豫要不要给重锋打个电话。

从京市回来后,重锋最开始还是有往文工团里给她打电话的,但后来有一天,他说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不在军区。

这自然就无法给她打电话了,一直到她在文工团的最后一天,她都没有再收到过重锋的电话。

李潇潇心想,团长一直这么关照她,她给团长打个电话,祝他新年快乐,这是基本社交礼貌吧?

她好歹是个社会人,要是这点礼貌都没有,从前那些年就白混了。

她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最后一圈时跑进了邮局,兴冲冲地跑到电话亭中,拨通了重锋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就在她准备挂线的时候,对面有人接了起来——

“您好,光州军区。”

李潇潇认出了是方浩明的声音,高兴地说:“小方,我是潇潇,新年快乐呀!我想找一下团长。”

“啊,潇潇啊,新年好。”方浩明爽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团长不在军区呐,还没回呢!”

“啊……”李潇潇有点失望,但马上又意识到她这个反应不太好,于是只好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

方浩明说:“很快的啦!”

李潇潇撇撇嘴:“你一个勤务兵倒是先回来了,团长居然还没回来,团长也太辛苦了。”

方浩明一噎,干笑两声,打了两声哈哈,李潇潇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也没太在意,跟他又随便聊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她刚走出邮局,忽然又想起一个事情,心里有点疑惑:之前在莫雨家吃饭的时候,小方不是说过年要回家的么?这都除夕了,为什么他还在光州军区?

而另一边,方浩明听到电话里的忙音后,松了口气,把话筒放了回去,大步走出了办公室,下楼后朝冯露跑去。

冯露抱怨说:“让你拿个文件,你拿半天。”

方浩明苦着脸说:“我也不想啊,刚好潇潇打电话过来。”

冯露一惊:“你没说漏嘴吧?”

“没有没有,”方浩明连忙说,叹了口气,“我哪敢啊,团长昏迷前最后一句就是说‘不要告诉潇潇’。”

方浩明是重锋的勤务兵,重锋出任务的时候,他确实就是要跟重锋在一起的。

任务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原本在出发前,方浩明是想着任务之后就休假,可重锋任务期间中了毒,病危通知书下了一张又一张,连重师长都亲自过来了,方浩明哪敢在这种时候走开,于是和冯露留在了京市。

也幸好重锋身体素质强悍,竟然硬生生挺了过来,现在人就在基地医院,虽然还没醒,但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两人一边往基地医院走,冯露又说:“这不是早晚都知道的吗?重锋的脑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我看到时候潇潇哭给他看时他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待会儿还有字数补充|已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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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真的卡成狗了,差点登不上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