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是从心(1/2)

("在逃生游戏当群演");

情况似乎有些奇怪。

名为沈云聚的青年这样想着。

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猫眼,

冷汗从他的额头流下,渗入他的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猫眼看起来很正常。但是那道目光……

他脑补出了一个黑影,

就趴在这扇大门的后面。黑影瞪大了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带着恶毒的、冷酷的情绪,

透过猫眼死死地盯着他。

许久之后,

沈云聚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门边,

伸出了冰冷的手,

盖住了门上的猫眼。

一瞬间,那道目光就消失了。

……或许他应该用眼睛对上猫眼,去看看这扇门背后隐藏着什么,

但是他不敢。所以,他只能这样颤抖着,用手遮住猫眼,仿佛这样就能阻隔住那道无形的视线。

随后,

他就陷入了僵局,不知如何是好了。

“该死……”

他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与他陷入同样困境的,

还有除却林檎之外的所有任务者。

目光……目光。他们都感到,

明明身处安静温馨的小公寓,

但是家里却仿佛有一道,甚至好几道无形的目光,

随时随地地盯着他们看。

像沈云聚遇到的,

还算是简单,遮住了就没了。可是还有的任务者,他们遇到的视线,是死死地凝视着他们的后背。

而人类是看不到自己的后背的。他们那脆弱的脊柱,压根拗不过来。

于是,

当他们转过身,再转过身,再转,再转……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摆脱那道视线。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这个噩梦,刚刚过去半个小时。任务者们在经历了毫无用处的翻找搜查之后,几乎全都来到了公寓的大门边上,想看看,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该死的公寓。

唯独蒋双妹,她缩在公寓卧室的角落里,背脊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神经质一样地看着周围。

她不敢动。因为只要她离开这堵墙,或者说,只要她让自己的后背暴露出来,那么,那道无形的目光就会瞬间贴上来。

冰冷的、黏腻的,充满了阴毒和怨恨的视线,仿佛被胶水粘在了她的后背上。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缩在角落里,让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墙上。而即便如此,她也感觉,仿佛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一直、一直在盯着她。

后背上仿佛生出了小虫子,钻入她的皮肤。

蒋双妹抱住自己的膝盖。她茫然地想——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不知道是不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同一时间,蒋双姊也有些坐立难安。

她有些焦虑地试图开门,可是大门仍旧紧锁。明明门把手按得下去,但是大门好像被固定在了墙壁里,压根就打不开。

她急得直跺脚,不明白这个噩梦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任务者们分隔在不同的房间里,还不让他们出去,总不可能这个空空荡荡的公寓里,还能有什么危险……吗?

蒋双姊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跌入了深渊。

那道视线……那道视线……当她转过身,注意力集中在门上的时候,她的后背就这样毫无遮挡地袒露向阳台那个方向。

而后,那道视线,就如同一瞬间出现的无形幽灵一样,再一次,凝视着她的后背。

不过比起她的妹妹来说,蒋双姊更为幸运的一点是,她所面临的这道目光,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直凝视着她,就这么,平静而默然地注视着……

……该死,她为什么能感受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连那道视线中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都能感知到!

这根本就不科学!

就如同直播间里的观众一样,在面对如此不科学的情况的时候,蒋双姊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噩梦里会不会有鬼?

但是,窄楼中的噩梦有千千万,似乎还没有任务者经历过真正的,以鬼怪为核心的噩梦。

窄楼居民的噩梦中,有凶杀案,有疯子和变态,有不可理喻的噩梦崩坏。但是,那种真正的不科学事件,比如鬼魂或者魔法之类的,似乎都没有出现过。

这些噩梦,几乎都是基于窄楼居民的现实遭遇而形成的梦境。

如果能在窄楼中遇到对应的噩梦的主人,那任务者们就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们生活的线索,而噩梦,就构筑在这些琐碎却真实的细节之上。

从这一点上来看,噩梦,就是实实在在的,符合人类所知道的世界观的噩梦。

因此,在这个噩梦中,即便这些莫名其妙的视线再怎么像幽灵,任务者们也还是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可能性排除了。

……可如果不是鬼,又能是什么呢?

当任务者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徐北尽这边的画风显然不太一样。他已经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们逛遍了整个商业区。

这个商业区,尽管是在噩梦之中,但是真的让徐北尽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地球一样。

地下一二层全是吃的,一楼是美妆服饰,二楼三楼是服饰和美食,四楼是电影院和健身房。徐北尽走到四楼的时候,在电影院外面转了转,目光停在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上。

……沉睡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那似乎真的就是他进入窄楼之前,电影院正在上映的那几部热门电影。

电影院里,扮演者们来回穿梭。一切宛如昨日。

徐北尽拿着一杯奶茶,恍惚看着这幅场景。随后,他控制不住地就走了进去。

“你好……诶,怎么又是你啊。”

爆米花的柜台后,一个熟悉的面孔让徐北尽回过神。

那是戴无。他又在做收银员。

这个噩梦中起码有几百来个扮演者,能遇到熟悉的人也并不让徐北尽觉得惊讶。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把他这边的音源,又换成了任务者那边,免得一会儿和戴无的谈话暴露出什么。

直播间的观众们没什么反应,大概是以为徐北尽遇到了熟人玩家,所以想要私下谈话。观众们对于主播的隐私还是十分尊重的。

不过,尽管观众们是很体贴,尽管遇到了熟人,但是徐北尽的情绪不太高昂,所以面对戴无的打招呼,他也只是平淡而礼貌地说:“又见面了。”

戴无目光诡异地看了看他,说:“你不会又是在好奇这个噩梦发生了什么吧?”

徐北尽尴尬地沉默了一下。

他能说,他其实就是想重新体验一下,当初在地球上闲逛的感觉吗?喝喝奶茶,看看电影……虽然从地球到窄楼,他自始至终都是一条单身狗,但是起码当初在地球上的生活是安逸舒适的。

窄楼么……

哈哈。

谁乐意过没有希望的日子呢?

所以,看到眼前这样繁华热闹、摩肩接踵的商业区,即便知道这是一个假象,徐北尽也放任自己稍微沉浸其中,配上直播间观众们吵吵闹闹的弹幕,好似这样就能驱散他灵魂中的孤独感。

而且,除却噩梦,似乎也没有别的渠道可以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了。

至于噩梦本身,在任务者们困在各自公寓里的情况下,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面对戴无的疑问,徐北尽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不过他又补充说:“如果你还是像上一个噩梦那样不告诉我的话,就当我没说。”

戴无忍不住笑了:“兄弟你还挺记仇。”他耸了耸肩,“不过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个噩梦里,我就是一个小群演。”

徐北尽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

“信我啊哥们。”戴无说,“虽然我的级别是配角,但是这个噩梦需要的扮演者太多了,所以我就是过来当个群演而已。”

徐北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又滑落下去,看着玻璃柜里的爆米花,一时间蠢蠢欲动。这甜腻的香气在他鼻尖缠绕许久了。

徐北尽知道一种名为普鲁斯特效应的心理学效应,指的是气味可以唤醒人类大脑中的某些特定记忆,并且比其他感官唤醒的记忆更为生动形象。

虽然没有非常完备的科学依据来解释这种现象,但是至少此时徐北尽闻到爆米花甜腻的气味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在地球上,和朋友去电影院看电影,他一定会买上一杯爆米花。

但是,等到电影结束,他都未必吃得完。

那是过于久远的记忆了。但是此时,就如同噩梦中这近乎真实的地球商业区场景一样,他苏醒的记忆也好像令他再一次回到了地球。

戴无说:“想吃吗?”

徐北尽迟疑了一下,然后诚实地点了点头。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想回忆一下。”

“地球吗?”戴无用铲子铲了一杯爆米花,递给徐北尽,“随便吃。上次给你的软糖尝过吗?那个还挺好吃的。现在那些地球上的事情,最多也就能在噩梦中回忆一下了,还真是讽刺啊。”

他说起“讽刺”时候的语气,轻飘飘的,一点儿也不认真,让徐北尽多少有些不适。

他的奶茶喝完了,于是他把塑料杯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边拿着爆米花桶,一边吃。他习惯于一粒一粒吃,吃得谨慎而缓慢。

徐北尽赞赏说:“味道挺好的。”

戴无露出略微奇怪的表情,他说:“难得见你这样的,还在怀念地球上的生活吗?”

徐北尽默然地吃了两口。他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把窄楼当成是第二人生?”

“是的。”戴无大概是看出了徐北尽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顺着他的问题说了下去,“情况就是,谁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离开该死的窄楼,所以……不如躺平享受吧。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其实有着比现实世界更多的可能性,不是吗?”

“那你还想打倒ne?”

“哎,兄弟你应该懂的。”戴无无奈地说,“任务者倒还好,但是有的扮演者吧……”他指了指外面商业区里的众多扮演者,“你觉得他们真的是把这事儿当成扮演,而不是现实人生吗?

“我刚才说的可是第二人生,我知道现实与游戏的区别;但是他们,他们已经把游戏当成是‘第一人生’了。”

徐北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沉默不语,默默地嚼着爆米花。

第二人生……

他想,他其实就是在吃一堆垃圾数据。一堆看起来像爆米花、吃起来像爆米花、闻起来像爆米花,但是实际上,压根就不是爆米花的,网络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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