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楚蕙一动不动的坐在5楼的走廊上，穿着病号服，轮椅上高高的插着一把遮阳伞，伞是颜乐春插上去的，虽然完全没有遮住下方的脸，但她表示这让整个场景更接近于真实。

“老马，三天了，麻雀都没来一只。”身后的门洞里，传出颜乐春忧心忡忡的声音，这是她在警察宿舍的单间，屋内的小沙发上，赫然坐着另一个楚蕙，正无聊的看着电视，听了颜乐春的话，冷冷的道：“你们这样守株待兔，当别人是傻子么？”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又道：“我的两个家都毁了，总要去修缮，你们什么时候让我走？”

颜乐春没声吭声，她这段时日和楚蕙在一起可谓好话说尽，现在实在懒得再搭理，她看着监控画面，心里却也暗自埋怨马明空，那具和楚蕙长的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已查明并未身负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是一个伴侣机器人而已，却启发了马明空想出这么一个吸引无人机的歪点子。

楼下操场对面的小房子里，马明空正坐在里面看着监控画面，他是刚来接了来勇的班，耳中就听得颜乐春的抱怨，笑道：“三天就熬不住了，真要打伏击，等个十天半个月也是有的。”他把目光移到一旁的警用低空无人机探测雷达屏幕上，在周一晚上的讨论会上，众人都同意无人机的袭击目标是楚蕙的判断，对其他人的攻击乃是自卫，只是这8架无人机上都没有发现针对楚蕙的目标数据，艾新好推测这些无人机应是实时接收远程信号获取目标信息，若能抓住这远程指挥，谜底当迎刃而解，他听了之后，便制定了这一伏击计划，更妙的是，这机器人开启电源，体温还能保持在36c，也不怕来袭无人机启用红外识别目标。

屋外渐渐黑了下来，马明空在监控画面上看着颜乐春将机器人推回房间，他们每天的“守株待兔”只在白天进行，一则宿管不同意大晚上在走廊上摆着这么一件模型，二则埋伏在操场周围的三架木卫无人机也要离开去执行其它任务，木星系统启用后，第一批投放的木卫无人机只有240架，这三架无人机是马明空磨破嘴皮借来的，且只同意白天借给他们。

他坐在黑暗中，凝视着雷达屏幕，屏幕上不时闪过一行绿色数字，那是探测并识别出的合法注册无人机，他看了一会，双目涩胀，闭上眼睛，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放上周无人机袭击楚蕙别墅的画面，那是008号根据别墅内外的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和当事人讲述重构的影像，他一直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可就是抓不着。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接着就被推开，然后是颜乐春的声音：“黑咕隆咚，老马你要闭关吗？”她一边说，一边开了灯，一边将一个大饭盒放在他面前桌上，又道：“我让家里多做了一份，你快吃吧，”又不停嘴的道：“兰教授也来了。”

马明空起身道谢，果见兰灵跟在颜乐春的身后，忙打了招呼，兰灵道：“我刚从导师那里回来，去会议室你不在，就过来看看，”停了一下，又道：“我导师不认为小黑违法了《ai商用安全法》，他宁肯相信这是一次人为事故，如果黑匣子数据还在，它的行为应该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说着，从包中取出一个存储卡，默默的放在桌上。

马明空点点头，便把这几日情况也向兰灵简单作了介绍，兰灵看了看雷达屏幕，略一思索，道：“有没有可能作案无人机感知到木卫无人机在附近，所以没有现身？”马明空听了，心中一惊，暗想倘若如此，却要靠什么来追踪被探测识别出的非法无人机，忙问原由？

“上周三晚上的袭击，光靠无人机自带摄像头能达到它们对环境的熟悉程度么？”

“你是说，它们另有途径了解了楚蕙住所的内外环境？”马明空问道，在008号构建的无人机袭击影像中，无人机确实表现的对别墅内外的环境相对熟悉，难道竟是小黑？

兰灵没有答话，只指了指一旁的监控画面，马明空先是一愣，即刻明白，倘若别墅内外的监控摄像系统被入侵，便能事先知道作案环境，他看向一旁的雷达屏幕，不错，如果这里的监控系统也被入侵，那么埋伏的木卫无人机也会被发现，想到这，马明空不禁头皮发麻，如今的监控摄像头可谓天罗地网、无处不在，一旦被坏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兰姐，你是怎么想到的？”颜乐春猜了个大概，忍不住问道，兰灵似是没有料到这个提问，一时竟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半响才道：“贺思孟说他被监控摄像头追踪，我想如果是真，那么监控系统应该是被黑客侵入了。”她看了马明空一眼，接着便把贺思孟对她所说之事，讲了出来，却略去贺思孟躲在她那里一段。

“兰教授，你讲的信息很重要，”马明空正色道：“你是市局顾问，有什么线索，应该及时告诉我们。”他见兰灵默然不语，缓了缓语气，道：“他现在哪里？”

兰灵摇了摇头，面有不豫之色，马明空心中雪亮，却道：“看来他还有不少秘密，没有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颜乐春也笑道：“要不要用木卫无人机找他，总不成他也知道警方无人机在打埋伏吧。”

兰灵听了，脸色越发尴尬，指了指桌上的存储卡片，对马明空道：“东西在这儿，麻烦你转交给新好。”说罢，转身离去，马明空送至门口，颜乐春跟在后面戳了马明空一指，笑道：“好了好了，别看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当一轮明黄色的月亮升起在濬江旷阔的水面上时，整个沙滩都沸腾了，希林市举办的一年一度的中秋露天音乐节开始了，濬江流经江尾区时，离入海口已经很近了，此处江面开阔，沙滩连着草地，到处都是游客和音乐爱好者支起的帐篷，在草地中央，一个巨大的舞台已经搭建好了，音乐节的首场演出就在这里举行，举办方在舞台四周立起了一圈围栏，大批的歌迷乌泱泱涌来，小李和他的同事们站在围栏入口处，排成一条通道，歌迷们需凭提前免费申领的电子票券才能入场。

透过ar眼镜，小李完成了一张入场券的扫描，这是进场的第2309个歌迷，离演出开始还有不到10分钟的时间，还有691张发放票券没有扫描，他抬头看了看，大批没有预约领票的歌迷们堵在入口附近，有票的歌迷需要一层层挤进来，有人开始推搡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先来的，等了这么久，凭什么不让我们进，我们进不去，后面的谁也别想进。”

喝骂声、叫好声在人群里散开，小李不禁担心起来，他和同事们每人都配备了一名铁骑僚机，暂时还能稳住，但也必须要加快验票速度，他拉过一个挤进来举着手机的歌迷，快速扫描，然后向入口那里一推，突然，一声刺耳的琴声从舞台上方传来，已有乐队在舞台上暖场了，台下发出阵阵欢呼声，这欢呼声仿佛是在油锅里滴下一滴水，围栏外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一圈一圈的波纹向小李他们荡来。

汗珠顺着小李的太阳穴流进眼角，耳中听到领队老邢的大声呼喊：“大家不要拥挤，演出还没开始，请大家有序入场！”这呼喊通过耳麦散开，瞬间被淹没在四周连绵不断的巨大嘈杂声中。

“不好，有人被挤倒了。”老邢喊了一声，小李在ar眼镜中也看到了，这是空中盘旋的木卫无人机传下来的画面，一股巨大的冲力瞬间向他们迫来，最让他们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人群发了疯似的向前拥挤冲击，摔倒的歌迷像草皮一样被践踏。

“铁骑僚机排拒马。”老邢又喊了一声，6个铁骑僚机立刻排在人类警察身前，稳稳拦在入口处，齐排排的伸出12只长长的铁臂，铁钳般的手掌顶住挤来的人群，老邢稍稍松了口气，又急忙调集附近的警察赶来支援，现在必须要尽快稳定住人群的情绪，他按了两下ar眼镜角上的按钮，说道：“请木卫无人机广播。”

“歌迷朋友请注意，立刻保持原地静止，避免发生拥挤践踏，危害他人和自己的安全！”除了一开始就在附近盘旋的无人机，在远处游弋的木卫无人机也飞了过来，在人群头顶上一遍遍的播放，这些无人机是专为此次音乐节投放的，它们下午就已经在沙滩上抓获了三个小偷，还撞破了在灌木丛中从事不可描述活动的几对年轻人。

“砸它们！”人群中不知谁高声呼喊起来，几个苹果橘子砸向空中，却被无人机躲开，但铁骑僚机就没这么好运气，不仅挨了几下水果，更有鸡蛋准确的砸在它们面部，蛋清蛋黄顺着面部的显示屏流了下来，也不知这般拥挤中这几个鸡蛋是如何一直没被挤破。

“警告！警告！袭警是严重违法行为，请立刻停止！”一排无人机迅速飞到铁骑僚机的上方，大声播报。

在人群巨大的冲击下，铁骑僚机一步步向后退去，老邢一面跟着往后退，脑中一面急速盘算，为今之计只有拆掉围栏才能迅速平息这汹涌而至的人群，他正要指挥下去，心中突然一凛，向其他警察问道：“是谁在通过无人机播报？”

众人都说不是自己，老邢大奇，就听无人机又播报道：“这是最后的警告，请即刻退后！”

“砰”的一声，一架无人机被一个苹果击中，摇晃了几下，跌落在地，人群中发出一片哄笑和叫好声，更多的苹果橘子扔向空中，小李躲在铁骑僚机身后，通过缝隙，能清楚的看到和他仅隔一个身位的歌迷，头抵着铁骑僚机的胸部，呐喊着一步步发力向前，小李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一双带着些许狰狞的眼睛突然闭上，眼睛的主人顺着铁骑僚机软软的瘫下，小李看的分明，对方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细细的麻醉针。

更多的人软瘫在地，小李仰头看去，两排无人机列队在铁骑僚机的后上空，一只只麻醉针从无人机腹下射出，准确的落在歌迷们的脖子上，被射中的人不消几秒钟便倒了下去，后面的人群还没来得及惊呼，十几米外，一道道水雾从空中激射下来，水雾下方的人群纷纷低头掩面，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是辣椒水！”小李心中暗叫一声，虽然隔着有十几米，又有警用ar眼镜护目，但通过鼻腔呼入的空气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无比火辣的气息。

从第一只麻醉针射出到辣椒水从天而降，不过十来秒的时间，众歌迷回过味来，发一声喊，纷纷向外逃窜，排在铁骑僚机后上方的两排木卫无人机，一排腾空而去，和喷洒辣椒水的无人机一起，四下追逐逃散的歌迷。

小李和老邢等人只看的目瞪口呆，小李忽然向空中一指，道：“看那里。”老邢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两轮明月现在空中，其中一个更高、更大、更亮，悬浮在空中，有木卫无人机飞过去停在上面，又有无人机从上面升到空中，直向人群掠来。

“无人机的航天母舰！”来勇指着屏幕上那个巨型“月亮”兴奋的说道：“我有同学在现场，他说当时都傻眼了，以为是ufo入侵地球。”

“听说现场领队被停职调查了。”艾新好说道，他来自市局的小道消息一向颇为灵通。

“我同学说，他们队长也是倒霉透了，明明不是他发的指令，却要调查他。”来勇叹道。

“那是谁指挥的？”马明空也在翻看着铺天盖地的音乐节人机大战新闻。

“没人知道，现场乱成了一锅粥，不过我同学怀疑是木卫指挥部那里发出的指令，昨天下午他们在音乐节现场，无人机发现了三个小偷，抓获指令就是指挥部发出的。”来勇说道。

“指挥部已经发文否认了这个说法。”艾新好把面前显示屏上的内容同步到显示墙上，说道：“从昨晚到现在，大众主流意见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这是千寻引擎的自动统计分析报告，你们看，从最初63%的民意赞同无人机行动，到现在超过54%的民意反对无人机行动，这里有两个比较明显的节点，一是江尾分局宣布对邢队长停职调查，赞同无人机行动的民意开始下降，但反对无人机行动的民意倒也没有立即上升，直到一小时前，木卫指挥部表态他们没有对无人机下达行动指令，反对无人机行动的民意开始直线上升，现在仍在攀升。”

“蠢透了。”来勇嘟囔了一句，艾新好摆摆手，笑道：“也不能这么说，官方的正面表态总是要的，再说，这个民意统计又不是直接投票结果，只是ai的阅读分析报告，有没有水分也难说的很。”

众人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麦局长走了进来，笑道：“讨论啥呢，这么热闹。”抬眼看到显示墙上的分析报告，笑道：“你们也在看这些。”

马明空不觉有些尴尬，博物馆凶杀案立案已半月有余，期间除了发生无人机袭击事件，整个案件仍是毫无头绪，通过楚蕙模型引诱设伏的行动在坚持了一周后，前两天也无疾而终，今天一大早被麦局长撞见在看新闻，别搞不好以为大家在不务正业，忙道：“参看一下，看看对我们这个案件有没有什么参考。”

麦局长斜视他一眼，道：“你很有先见之明了，”停了片刻，缓缓说道：“周局半小时前召集了一个会，我偶然提起你们前些日被无人机袭击的事情，周局希望你们能和木卫指挥部合作，查清昨晚无人机行动指令的来源，”他顿了一顿，又道：“有个人和你也算有些渊源，这会儿也在蠢蠢欲动，你们最好能快他一步，查清到底是谁给无人机下的指令。”

“谁？”马明空奇道。

“三个月前，流川广场上发表反对无人驾驶煽动演说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马明空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笑道：“是叫胡伯雷吧。”

“他是反ai联盟里的一员悍将，今天凌晨，网上传出一篇声讨木星系统的檄文，署名就是胡伯雷，局里收到消息，他们可能要借这个机会搞事情。”

艾新好和兰灵环顾四周，木卫指挥部里，20多人围着坐成一圈，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正面墙上是木星系统的运维大屏，显示着一些动态跳跃的数字和变化的图表，两侧墙上则分割出一个个的电视小屏幕，正在播放实时监控画面，一旁的库主任笑道：“指挥部是讲给外人听的，其实就是木星系统主机的运维部。”

他指着密密麻麻的电视小屏幕道：“无人机拍摄的实时画面，全部先交给主机、也就是木星系统的大脑处理，主机会自行挑选出可能会产生民事或刑事事件的画面，再传给人工处理，”他指着前方围成一圈的人道：“他们都是从分局和派出所抽调的治安经验丰富的警察，由他们决定是否对无人机下达行动指令，他们就是木卫无人机的一线指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