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第一百五十三章(1/2)

医阁内烧着炭火,暖如夏初,血迹自门口蔓延到床榻,四处散乱着染血的绷带和巾帕,陆怀薇双眸紧闭,脸色灰败,若不是呼吸时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以她现下这副模样,晃眼一看还真叫人不敢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刺鼻的药味与浓烈的血腥味掺在一起,闻的人脑子发晕,孟璟坐在榻边,淡蓝松袍血迹斑斑,手也还未来得及洗,她神情呆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旁的弟子们专注于配药,都不敢同她言语。

“璟儿,你在此处守着,勿要松懈,”徐长老搁了笔,将药方递给身侧一名弟子,“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你辛苦些,这两日就别睡了,仔细着点。”

孟璟听到说话声,略微回了点神,颔首应道:“徒儿明白,师父早些回去休息。”

“你也勿要太过伤心和担忧,”徐长老宽慰道,“把人好生照顾着罢,最好是寸步不离,看着时候换药,可千万别出什么闪失。”

孟璟闭了闭眼,起身道:“那我送一送师父。”

徐长老摆手:“不必送了,你且留下,务必要将我说的话记在心上,一旦有什么意外情况,定要立即派人来问心峰告知我。”

孟璟乖乖点了头,便又矮身坐了回去,继续看着陆怀薇,徐长老瞧了她两眼,本想再柔声安抚孟璟几句,但想想还是作罢,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行了出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外头早已亮起了宫灯,四下里一片明亮,尹秋与季晚疏等了大半天,见得徐长老终于出来,赶紧上前询问道:“徐长老,陆师姐如何了?”

徐长老沉沉叹了口气,领着两人下了阶,站去了院子里,说:“万幸医阁与明光殿离得近,人也送来的及时,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可就小命不保。眼下虽然已经止了血,又缝了针,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她之前风寒已久,一直未能得到有效的医治,身子本就虚弱,我看她身上还带着痨病,估计是咳过不少次血,总的来说,情况仍旧不妙啊。”

尹秋与季晚疏对视一眼,两人都紧紧皱着眉,神色凝重,徐长老又接着道:“至于你们先前所说,我这半日探查下来,倒是没发觉她用过什么延缓容貌衰老的药,你们没学过医所以不知,所谓是药三分毒,任何逆天而行的举动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否则这世上岂非人人都可长生不老?若想靠药物维持青春,大概率都要缩短寿命,且还会累及到五脏六腑,说简单点,便是真的做到了永葆青春,那也只是表面上光鲜亮丽罢了,内里必然毒素积存,数病缠身,但怀薇却是一切正常,她除了过重的风寒和剑伤,身上几乎没有别的病症。”

听他如是说来,尹秋一时间真是喜忧参半,不知如何答话,季晚疏也是当先面露喜意,随后又沉闷下来。

陆怀薇没有服过药,仅凭这一点,就已经可以洗脱她的嫌疑,再加上尹秋白日里的那番推论,基本也都可以证明陆怀薇是被人陷害,然而这虽是一件好事,可真正的细作却还是平平安安地躲在暗处,她甚至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可以供人顺藤摸瓜。

这人实在是太过阴险,手段了得。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药经人服用之后,并不会留下痕迹?”季晚疏思忖片刻,问道,“我并非是质疑您的医术,只是联想到尹秋身上的蛊毒,所以才有此疑问。”

徐长老捋着胡子,顿了顿道:“不可能,此乃两码事,关外的蛊毒都是被养蛊人精心养殖而成,种类繁多,蛊毒进入人体,那是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若无养蛊人的操控,它不会主动伤害中蛊之人,所以再是有名的神医给你诊脉,他也摸不到蛊毒的存在。我方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要逆天而行,就必须付出代价,除非她喝的是什么大罗神仙炼制的灵丹妙药。可这世上又哪里来的什么神仙?无稽之谈罢了。”

尹秋道:“也就是说,陆师姐的确没有服用过任何延缓衰老的药物,她眼下的面貌,就是她真正的面貌。”

徐长老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不错。这一回,可真是冤枉了好人哪。”

尹秋得了这话,心里顿时浮生出浓浓的内疚,季晚疏遥遥看向医阁,面上也流露出不忍,两人拜别了徐长老,本想进去探望探望陆怀薇,但考虑到陆怀薇此时还未脱险,便也不便搅扰,也随之离开了此地。

今日天气不错,入了夜也不见落雪,并不如平日那般寒冷,然而听完徐长老一番话后,尹秋与季晚疏都如同置身冰窖,浑身上下都透着深入骨髓的寒凉。

陆怀薇不是奸细,她是被人算计了。

眼前闪过陆怀薇拔剑自刎的画面,季晚疏心口抽痛,一瞬停了下来,喑哑道:“我们都冤枉她了。”

尹秋眼眶一热,只觉怀里那两枚白玉耳坠烫的她胸口生疼,她哽咽两下,叹息道:“师姐不必自责,只恨那细作太过阴险狡诈,我们都上了她的当,陆师姐……会好起来的。”

季晚疏面露苦痛,强忍着内心的种种情绪,哑然半晌才道:“我在宫里这么多年,只有怀薇一个朋友,”她鲜少有和人吐露心事的时候,此刻却是忍不住冲尹秋倾诉道,“温朝雨回到紫薇教后,我形单影只,在惊月峰也待不下去,每天睡在观星台,不与任何人接触,是怀薇邀我去了无悔峰,她对我百依百顺,体贴关怀,她能容忍我喜怒无常的脾气,也从不与我怄气,哪怕我因着旁的事对她发了火,她也分毫不往心里去,她那般真心待我,也不计回报,可我……可我居然怀疑她,我居然认定她就是奸细……”

尹秋听着她这番话,心里真是如同被油锅煎炸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入宫这些年,除了满江雪以外,尹秋亲近的人虽多,但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却很稀少,泰半都是像季晚疏这样私交不多,关系仅仅只是普通师姐妹的人。

然而陆怀薇却不一样,她从那年初次见到尹秋起,就对尹秋十分疼爱与关怀,往后的这几年中,她虽久在宫外,与尹秋见面次数不多,但也时常惦记着她。这两年尹秋没少下山历练,受了陆怀薇不少照顾,相比起宫里日日都可见面的师兄师姐们,尹秋对聚少离多的陆怀薇反而更有好感。

包括尹秋每一年的生辰,陆怀薇也都记在心上,好比今年,她人在锦城都特地给尹秋备了生辰礼。要知道,今年云华宫诸事不顺,风波不断,人人都有自己要忙碌的事,若非放在心上珍重的人,谁会特意记着谁的生辰?

更不提尹秋自己都把这个忘了,连傅湘亦是如此,傅湘以前每年都会按时给尹秋寄信送礼,从未有过遗忘的时候,也许是今年情况太多,傅湘自顾不暇,头一次没把这事想起来,可陆怀薇却记得,陆怀薇没有忘。

她甚至在选择以死明志之前,还表示不会怨恨任何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揪出宫中细作,她全部都能理解。

尹秋想着这些事,心中真是无比歉疚,她默不作声地陪着季晚疏,此刻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两人在冷风中驻足一阵,季晚疏忽地挺直了脊背,寒声道:“这事没完……我一定要将那人逮出来,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她紧紧握着佩剑,眸中噙着浓浓的怒火,尹秋注视着季晚疏,心里的湖水也随着季晚疏波荡起来,她神色坚定,说道:“既然陆师姐没有服过药,那我们就赶紧将此事禀报给掌门和师叔。”

“我去找掌门,你去惊月峰,”季晚疏咬牙切齿道,“今夜不论如何,我都要说动掌门开坟寻剑!”

·

满江雪掌了灯,与温朝雨坐在矮脚几前对弈。

夜色昏沉,庭院里的枫树都糊成了道道黑影,显得冷清,沉星殿没有随侍弟子,仅有三人围桌而坐,凛冽的寒风呼啸在天地间,就更是将惊月峰衬得孤寂,如同一处与世隔绝的无人之境。

薛谈在炉子里添了几块炭,瞧着殿外说:“尹姑娘与季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天都黑了。”

温朝雨捏着棋子的手指微蜷,到底还是落了下去,说:“那你还快不去门口看着?人要是露了面,你就赶紧嚷一声,我好及时逃跑。”

薛谈无言以对,倒也听话地走到门边蹲着了,温朝雨心不在焉,且心烦意乱,她又是个臭棋篓子,并不精通下棋,几个来回便被满江雪的白子堵得水泄不通,无处落子。

“你败了。”满江雪收了手,喝了口茶。

温朝雨怪没劲的,一巴掌将胜负已定的棋局拍乱了,说:“不来了不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没那闲情逸致跟你下棋。”

满江雪说:“不是你要下棋的么?”

温朝雨一噎,囫囵灌了两口茶水:“那是先前!我这会儿没兴致了,烦得很。”

满江雪看了看她,拿起边上的火钳拨了拨炉子里的炭,说:“你若实在没脸见晚疏,趁早回房去。”

温朝雨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我没脸见她?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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