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百一十七章(1/2)

月光暗了又明,冷寂的光华映照出满地狼藉,也映照着神色各异的面容,因着那大涨的灿烂阵光,竹林显现出了今夜最亮堂的时刻。

阿芙抹着眼泪,歪在剑阵能伤到她的范围之外,尹秋抬起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那袖子都被血水染透了,将她下半张脸越擦越脏,瞧着有些慎人。

头上的斗笠有些遮挡视线,温朝雨把它揭了下来,看着阿芙说:“小姑娘不要乱说话,我来的确是为了杀人,却不是要杀你们。”

她说完,冲剑阵里头的尹秋露齿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温师叔……?”尹秋对她的突然出现十分意外,想站起来,却已经没了力气。

温朝雨兀自挥了挥手,后方的竹林间便飞跃出来一众紫薇教教徒,二话不说就朝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两方人马一经对上,便各自拔剑缠斗起来。

发觉她还真是带着人要来解围的,阿芙半是疑惑半是惊诧道:“你、你不是紫薇教的人吗?你救我们干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温朝雨直接忽略掉了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笑着反问道:“那你不是九仙堂的人吗?你当年在总坛放那一箭救我干什么?你和梦无归又是怎么知道总坛地形的?”

阿芙说:“这个嘛……”

“缘分么,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温朝雨说,“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虽说我当年也没想过自刎,但你那一箭也算帮了点小忙,咱们这回扯平了。”

阿芙不由放大了双眼,终于欢喜道:“你、你是个好人啊!那、那尹秋……”

“先别急着高兴,”温朝雨说,“我功夫大不如前,救不救得了你们还是未知,人倒是带得不少,但也不知对方又是不是也还留有后手。”

阿芙愣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多带点人啊!”

她把那个“多”字特意拖得很长,咬得很重。

温朝雨摊了摊手:“你和梦无归那般神通广大,我就不信你们会不知道我如今在教中的处境,此番能有这些人来就不错了,知足罢你。”

阿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听闻此言不免又垂头丧气道:“那怎么办?我和师父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可没想到我师姐被他们设计拦住了,你的人要是打不过,我师姐也来不了,那我们不还是死定了吗?”

温朝雨对她这话未置可否,只是看了尹秋一眼,绕着剑阵走了两圈,问道:“还站得起来吗?”

尹秋撑着逐冰尝试了一下,两腿直打哆嗦。

“行了,别试了,”温朝雨说,“我只问你,若是这剑阵破了,你还能不能接着打下去?”

尹秋回答得很快:“只要还有口气在,我就不会轻言放弃。”

温朝雨笑了一下:“那得先破阵,把阵破了以后,依旧得靠你自己解决难题。”

尹秋说:“我会的,”她咳嗽两声,又问道,“所以,温师叔能破这阵吗?”

闻言,阿芙立即朝温朝雨投去了期盼的目光。

迎着那两道饱含期许与渴望的视线,温朝雨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不能。”

尹秋一愣,有些啼笑皆非道:“那您……”

“那你废什么话啊!”阿芙抢着吼了出来,“我们还不知道得破阵吗?真是的!”

“我又没说我能破阵,”温朝雨像是比阿芙还无语的样子,“你有能耐你破去。”

“我没有!”阿芙说。

“那我也没有。”温朝雨说。

“那我们就一起死罢!”阿芙说着,抬起手指向温朝雨身后,“你的人都快死光了,大家一起陪葬,黄泉路上走着也热闹!”

经她提醒,温朝雨与尹秋才发现另一头打得有多激烈,先前跟随温朝雨来的教徒们已被黑衣人杀掉了不少,只剩了十来个武功较为厉害一些的还在拼死周旋,或多或少显得有些狼狈。

反观对方却是游刃有余,配合也更为默契,尤其是那领头的黑衣男子,眼见温朝雨率人现身,他并无丝毫意外和慌乱,甚至连动也没动过,只是立在原地静静远观,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这场面看似无甚蹊跷之处,可尹秋见了那男子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却是起了点疑心。

他为什么不出手?

既然温朝雨带来的人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又已经被剑阵困在了里头,那他何不趁此机会快一些将她杀掉?

他在等什么?

·

“你的人也太没用了罢!”阿芙禁不住又焦躁起来,“我看见里边儿居然还有个跛子!你在紫薇教混得这么惨吗?完了完了,一起死一起死!”

温朝雨被她闹得有些烦乱,忍不住开口骂道:“要死你自己死去,若非你和梦无归将尹秋引来,今晚会有这样的事?你嚷嚷个屁,你倒好意思说话。”

阿芙不甘示弱道:“我们不把尹秋引来,这事就不发生了吗?这事迟早会发生!要不是我师姐……”

“你师姐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她便是来了又如何?”温朝雨截话道,“她能凭一己之力杀掉对方所有人吗?”

“我师姐很厉害的!就算她杀不了所有人,但只要她先前按时来了,再和尹秋一起联手,就不会有现在的处境!”阿芙极力辩解,梗着脖子道,“你不了解就不要胡乱点评,没人想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又不是为了害尹秋!这不也是发生了意外吗?”

温朝雨白了她一眼,根本不想让着她,反驳道:“事关多少人性命的大事,你们早该预料到会有多种意外发生才对,任何事情实施之前都必得考虑周全,事后诸葛亮顶个屁用,这事你们就是做得不对,少废话了你!”

阿芙被她训得鸦雀无声,想再多做解释又觉温朝雨说的不无道理,只得懊恼道:“那就不废话嘛!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温朝雨没吭声,眉头微蹙地朝另一头看了过去。

她在烈火池待了几近五年,还愿意追随她的教徒并不多,此番能有这些人跟着已经是难能可贵,但也诚如阿芙所说,她这些属下确实没什么用,对方的功夫明显要更胜一筹,就算她来了,也只能是多拖一点时间罢了。

想到此处,温朝雨又联想到这种境况下尹秋居然还能以一敌众,逼的对方要靠剑阵才能制伏她,心里头不由对尹秋多了点刮目相看。

如此看来,剑阵不破,她们依旧处于劣势,剑阵若破,就还得靠尹秋反过来保护她们。

温朝雨又生出了点恻隐之心。

瞧见温朝雨默然一阵后朝自己投来了类似同情的目光,尹秋有点不解道:“温师叔?”

“你命苦,”温朝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尔后又沉沉叹了口气,“我也命苦。”

她说罢,将先前收回来的飞刀捏在了手中,冲阿芙说:“要干就干大的,那些小喽啰不去管,你箭术不是挺准?把那领头的杀了,搏条生路罢。”

阿芙观她动作是要准备迎战,便赶紧将弯弓拾了起来,振奋道:“你尽管上,我给你打掩护!”

温朝雨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真能行?我怎么觉得你这姑娘分为不靠谱。”

“小看谁呢!”见她轻视自己,阿芙瞪眼道,“这满地的死人可都是我杀的!”

温朝雨无声一笑,捏着飞刀朝那黑衣男子看了一眼,尔后冲人群中的薛谈喊道:“务必要把他们缠住,不求你们多杀几个人,自己别死就成!”

薛谈在一片混乱之中回了她一句:“护法放心!”

尹秋顺着温朝雨的视线看去,见了薛谈一瘸一拐的身形自是一愣。

那不是前几天在街上被抢亲的那位姐姐吗?

许是察觉到了尹秋的目光,薛谈越过人群朝她看了一下,不合时宜地笑了一笑。

尹秋正在惊愕,眼前黑影一闪,温朝雨已动身掠了过去,飞刀灵敏而迅捷,在夜色中斩断了飘落下来的竹叶,朝那黑衣男子当头袭去,阿芙瞅准时机,在那男子翻身跃开之时,紧跟着补了一箭过去。

这两人除了当年紫薇教总坛那一夜匆匆打过一次照面以外,几乎称得上是素未谋面,却在这一刻显现出了非凡的默契,温朝雨自知功底不足,不敢贸然与那黑衣男子正面对打,便始终拉扯着距离,辅以飞刀袭击,那黑衣男子每每闪避开来,阿芙便恰到好处地朝他射去利箭,两人分工合作,有进有退,几番主动出击之下,倒也叫那黑衣男子吃了点苦头,令他应付得够呛。

旁边薛谈也在暗中观察她们那处的动静,他因着身有残疾,许多功夫早已不能稳定发挥,是以缠斗过程中便充当了众位教徒的眼睛,指挥大局,没叫这些黑衣人腾出空来去帮那男子。

纵然眼下形势似乎有所好转,但尹秋仍是捏了把汗,她被困在阵中寸步难行,那些长剑始终如一地竖在周围,严丝合缝地压迫着她,尹秋便是想过去帮忙,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凡是精通剑术的门派,都必会学习相应的阵法,尹秋在云华宫这些年也习过不少,可她摸索之下却发现自己并不认得这剑阵。

须知这世上的阵法花样繁多,层出不穷,除却前人遗留下来的,后世也有不少新创立的,剑阵与剑法相比,就又是另一个全新的领域,剑术强者不一定就能破这世间所有阵,任何阵法都有其规律,若是不知阵眼在何处,不知解法,那就休想走出去。

除非被困人功力深厚,能做到强行破阵,那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可尹秋所学有限,对这阵法一筹莫展,加上她又负了伤,要想强行破阵,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既然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行了。

“嗖!”的一声,阿芙放出的利箭精准击中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温朝雨见状赶紧掷去飞刀,又在他胸口割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眼前绚烂阵光顿时忽闪起来,那些强悍的压迫感也随之有了些许松懈,尹秋面上一喜,当即大喊道:“他是主阵人!伤他就能破阵!”

那些长剑都是被这男子以真气所操控,他若受了伤,真气不足,这剑阵也就会渐渐失去了作用。

这或许也是他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

阿芙与温朝雨得了这话,更加卖力地朝那黑衣男子进犯了起来,许是发觉对手已经不如预想中的那般好对付,那男子果断收了手,冲手下吩咐道:“撤!”

霎时间,所有黑衣人都听命后退,齐齐护在了黑衣男子身前,薛谈急忙率领属下迎过去,但对方已经改换了战术,那黑衣男子躲在众人之后,再度默念起了口诀,双方扭打成一团时,阵中的尹秋再一次迎来了新一轮的压迫,被那阵法逼的真气紊乱,血气翻涌。

“不行,这样会对尹秋不利!”阿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尹秋的情况,赶紧向温朝雨喝道,“那畜生只要没死,就能通过阵法伤到尹秋,可我们又打不过那些黑衣人,这样下去不行的!”

温朝雨在交锋间已经耗费了诸多力气,见得尹秋又在那阵中吐起了血,不禁愤愤然道:“妈的,满江雪是提前给我们挖坟去了吗?怎么这时候还没来!”

“师父!师姐!”阿芙也在旁边叫魂似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们倒是快来啊!”

不知是谁的鲜血飞溅,湿透了长夜,竹林里落了满地残木,冲天的血腥味弥漫着鼻息。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立在人群后方竭力喊道:“给我杀!”

·

大片大片的血水自口齿间汹涌而出,那强烈的金光固执地笼罩着阵中的人,尹秋两眼涣散,视线已经模糊,她看不清温朝雨和阿芙的身影,眼前只有满目璀璨光华,刺的她双眼通红,却又流不出泪来。

人间在天旋地转,唯有鼻息间的血腥味萦绕不去,尹秋神情痛苦地呜咽两声,紧闭的双眸再也睁不开。

她全身脱力,在那笼罩着她的光里摔倒在地。

察觉到主人的危机,逐冰一瞬大涨了寒光,在尹秋手中猛地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剑鸣,像是要与那阵光对抗一般,剑鸣在顷刻间变得嘹亮刺耳,强硬地护住了尹秋,驱赶掉了尹秋脑中那些杂乱的喧嚣。

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变作了清泠的鸣叫,越收越紧,像是凝成了一股线,擦过了尹秋的心弦,回荡在她的脑海。

世界仿佛变得宁静起来,只有那低鸣久久盘踞在脑中不肯离去,尹秋急促地喘息着,用力捂着自己的头,那些外人耳中具有威慑力的剑鸣,听到她耳里却是逐步逐步地轻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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