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一百一十章(1/2)

尹秋把油皮纸袋搁在桌上,冲满江雪打了个手势,转身把门推开了。

今日无雨也无雪,风也不大,是个舒爽的阴天,宅子里的庭院点缀着几盆稀疏的绿植,是四季常青的一叶兰,这地方见不到什么颜色亮丽的花卉,连盆栽都是新添的,房檐上的青瓦也许久没人打理过,生了绿苔,横梁廊柱也都显得陈旧,宅子上了年岁。

这是谢宜君在魏城置的,很多年了,她本人几乎没来这里住过,也没人知道她为何要在距离云华宫这么远的地方买套宅子,毕竟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连满江雪也没有问过她缘由。

距离墨子台还有四日,不少应邀前来的江湖门派都住进了九仙堂特设的驿馆,满江雪喜静,她在回到云华宫与谢宜君见面那日,就提前要了这宅子的钥匙。

白灵带着弟子们忙活了整整一日才把里外屋子收拾出来,院儿里还有不少人在清理污垢与落叶,满江雪踩着木屐,坐在屋中煮茶,她问尹秋说:“上哪儿去?”

尹秋在关门时冲她露了个“我不告诉你”的表情,脸上的笑意透着几分狡黠,她抿着唇不说话,半透明的窗纸上映着她脚步轻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廊子里。

满江雪没有叫住尹秋,她收回了视线,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茶。

自从云间城那日跪了一场,往下这些日子里,弟子们都极为小心翼翼,做什么都惦记着放轻动静,怕吵着满江雪。尹秋穿过长廊,与正在干活的弟子们打了招呼,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在打着哑谜。尹秋独自转去了后院,她神情沉静,看样子像是在散步,可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在不停地颤动着手指,又仿佛有些莫名的焦虑。

洗衣房外张挂着不少涤净的衣物,还湿着,尹秋把这地方仔仔细细走了两圈,确认没人后,她才加快步伐冲到洗衣房后的水槽边,撑着墙壁吐了口血出来。

之前在街上尹秋一直强撑着,没让自己露出半点不对劲,她演得很好,把满江雪也骗了过去。

鲜红而温热的血落进了水沟,在那脏兮兮的污水里很快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散成了丝丝缕缕瞧不真切的暗红细流,裹在淤泥上。气味也消得快,尹秋甚至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真气激荡,在体内各个角落横冲直撞,那是被强行压制的后果,此刻解开了束缚,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发作得格外猛烈。尹秋胸口似火烧,又接连吐了好几口血,末了才浑身脱力般地顺着墙壁滑落下去,跌坐在湿漉漉的灰尘里。

灵台变得不再清明,眼前泛起一阵眩晕,尹秋大口喘着气,伪装的镇静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变得虚弱又迷惘,脑子里一片空白。

笛声……又是笛声。

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黑影,是南宫悯口中要杀她的人吗?

尹秋两眼失真,用仅剩的意识胡思乱想着。

他胆子很大,他敢在满江雪眼皮底下动手,他在挑衅。

可尹秋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她到底招惹到了谁。

她和这世上所有人都无冤无仇,可为什么有人想要杀她?

还是以这样一种折磨人的方式。

尹秋只能肯定,这人和紫薇教没有关系,否则南宫悯不会亲自跑来提醒她,可偏偏除了紫薇教,她又实在想不出别的怀疑对象。

究竟是谁?

冷风把人的汗水吹干,带来了更深层次的寒凉,像是就贴在皮肉之下,嵌在骨子里,久久挥之不去。尹秋在风里喘息,尽量逼着自己忽视那些难忍的痛意,她白着脸站起来,用木瓢舀了水,把沟里残存的污血都冲刷掉。

好在满江雪没有察觉,好在这里也没有人看见,好在她还没有晕过去。

尹秋一连想了三个“好在”来宽慰自己,可当她放下木瓢正要转身时,却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说:“你要瞒到几时去?”

·

水沟里忽然多了个人影,晃荡不休的水面把那影子摇得紊乱,可冷风却是把那人身上的药香给带了过来。

一滴冷汗顺着眉心滴落,在那紊乱上又添了一笔,尹秋闭了闭眼,回身看着孟璟说:“只要你愿意守口如瓶,我可以一直瞒下去。”

孟璟立在晾晒绳前,身后挂了成片的衣物与床单被褥,那些布料把这里与外间隔绝开来,将两人划分在了一个小天地。

“我没事,”尹秋今日笑不出来,她也不想笑,所以她干脆严肃地说,“你不要大惊小怪。”

孟璟的淡蓝松袍被风吹起了弧度,她紧皱着眉,手里攥着一本有些破烂的册子,她不说话,只是盯着尹秋看了许久,尔后她突然转过了身,一把掀翻了后头罩着的衣物,把这小天地撕开了一道豁口。

“孟璟!”尹秋情急地喊了出来,“你回来!”

孟璟沉着脸,对尹秋的叫喊充耳不闻,她疾行了几步,最后干脆奔跑起来。尹秋一咬牙,只得强行运转还未平息的真气一个闪身掠到她跟前,头一回对孟璟粗暴地动用了武力,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回去。

两人在洗衣房侧旁扭打起来。

“有人要杀你,对不对?”孟璟被尹秋一把搡到水槽边,她脸色难看至极,手里的册子攥得咯咯作响,站也站不稳。

“我说了,我没事。”尹秋容色发冷,口气也冷。

“你说了不算!”孟璟控制不住情绪,火冒三丈,“这人躲在暗处对付你,时时刻刻算计你,你拿什么防备?距离上一次才过去多久,如今他卷土重来,甚至不惧满师叔的所在,他这是明明白白地挑衅!这般猖獗,这般疯狂,你想靠自己去解决,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尹秋面色煞白,脚步虚浮,她小时候与孟璟还未解开误会时都不曾与她争吵过,可此时此刻,尹秋却是声色俱厉道:“我有自己的打算,我知道该怎么应对,你若是真把我当朋友,就别多事。”

“我偏要多事!”孟璟说,“你便是因此与我断交,从此形同陌路,我也要告诉师叔!”

不等尹秋接话,孟璟又道:“你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你仔细想想,那人若是与你有仇要杀你,他根本犯不着用此等阴招,大可直接一刀要了你的命,省事又便利!可他偏偏要折磨你,为的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他折磨的真是你吗?他折磨的另有其人才对!”

尹秋听得面露惊疑:“什么意思……?”

“从你那日吐血起,我便思考了许多,”孟璟按捺着心中的怒火,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半个月不到,这本医术就被我翻烂了,可我始终找不到符合你的病状,我查过典籍,查过古书,包括那些神神鬼鬼的邪术我都找来看过,但至今也没有哪一本书上记载过笛声伤人却又不留遗症的功夫,这说明什么?说明要杀你的人是有备而来,他精挑细选,刻意挑中了这个法子来对付你,这还说明什么?说明他其实根本不想杀你,他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折磨你而已。”

“折磨我……”尹秋讷讷道,“折磨我有什么好处?”

“是了,折磨你有什么好处?”孟璟把每一个字都在嘴里咬得很重,她胸口起伏着,靠近尹秋几步说,“你没有家人,也没有亲眷,你在云华宫长大,你能有什么仇人?你值得谁这般处心积虑?”

她一步一步行到尹秋跟前,狠绝的神情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孟璟,她仿佛是在逼问,又仿佛不是。

“谁最在意你?谁最关心你?又有谁最不想见到你受伤,不想见到你出事?”

尹秋被她锐利的目光看得一阵胆寒,她后退一步说:“这样的人,有很多……”

孟璟道:“我问的是‘最’。”

尹秋一怔,倏地抬起眼睫道:“师叔……”

“你今日与师叔有过外出,回来不久便躲起来吐了血,”孟璟说,“你在外头,是不是和那人撞见过?”

尹秋神色几变,没有回答。

孟璟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已经从尹秋的神情得到了验证。

“那日在行路途中,他只是小试牛刀,想试试看自己的手段是否奏效,所以他让你听见了笛声,然后又很快走了。可今日他又来了,不,准确地说他其实一直在跟着你,当他发现你与师叔站在一处,那就是他要的场面,他在师叔眼皮底下对你动了手,因为他就是要让师叔知道他的存在,他是在拿你对付师叔,他完全不是你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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