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一百零四章(1/2)

雪停了,宅子里的红山茶还垫着薄雪,这花没什么香味,在冬日里只晓得释放嫣红,只见花色不见花香,南宫悯不大喜欢。

秦筝把手底下的教徒呈上来的信笺看了,立在火炉边说:“派了几拨人都是有去无回,锦城到如今还没半点动静,温护法这是铁了心要与教主作对了。”

炉子里的碳烧得正旺,不消片刻,那上头的茶壶便顶起了壶盖,叫得响亮。南宫悯没要秦筝动手,自个儿提着壶把冲了洗净的茶,淡淡道:“她被关了那么多年,心里积着怨气,锦城么,她看得重。”

秦筝有意无意地端详着南宫悯的脸色,沉默少顷说:“那就放任她这么胡闹下去?撇开别的不谈,能在烈火池待五年还苟延残喘活下来,这一点我着实钦佩,可烈火池都磨灭不了她的意志,教主将她放出来,只怕百害而无一利。”

南宫悯笑了起来,拿热水涮着茶杯:“你与她最大的不同,就是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将涮杯的水泼到秦筝脚边,神色轻松道,“我既肯放她出来,就必然有我的原因,而她出来后会做些什么,那也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教主我都没急,你急什么?”

秦筝听出她这话中的敲打之意,赶紧躬身埋首道:“属下只是替教主着想罢了。”

“放心,你这大护法的位子丢不了,”南宫悯抬眼瞧着她,“温护法如今式微,我也没打算再用她,她已对你构不成威胁,你因着她在我跟前吃醋,没那必要。”

秦筝讪笑两声。

她虽未回话,面子上装得谦卑,可心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温朝雨敢堂而皇之扣下她秦筝的人,坏了她的事,明摆着是要帮云华宫,这等私通外敌的罪名,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南宫悯非但不问温朝雨的罪,反倒替她开脱,这般明目张胆的偏袒,是秦筝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恩宠。

秦筝早些年其实并非紫薇教教徒,而是别的门派弟子,只因在师门犯了事,被驱逐出来,抱着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的想法,一头扎进了紫薇教,成了为世人眼中恶贯满盈的一份子。

她年纪算不得大,比温朝雨小上许多,另外两位护法更是早早就年过三十,她能年纪轻轻就成为四大护法之一,靠的就是勤奋与卖力,她可以为了南宫悯的一句话,拿自己的命去冲锋陷阱,也正因此才得了南宫悯的青眼,在一众教徒之中脱颖而出,成了最年轻的一个护法。

起初秦筝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找对了门路,前途无量,可时日一久她就发现,不管她再怎么拼命,再怎么为了南宫悯前赴后继,也始终追赶不上温朝雨一星半点。

她用伤痛和血泪取得的成就,多么来之不易,可温朝雨却能什么都不做就轻轻松松拿到手,她甚至还可以几年如一日地踩在她头上,永远高她一等,哪怕是到了现在,她已经取代了温朝雨的位置,可在南宫悯心里,她依旧比不上温朝雨。

她把自己当做南宫悯的狗,把自己的青春和心血都奉献给了紫薇教,可方才南宫悯却说,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是谁?

温朝雨又是谁?

温朝雨又能是谁?

半个时辰后,秦筝踩着水洼离开了小楼,外头天色渐暗,隐隐有落雨的征兆。

院门口守着两名属下,秦筝把人叫到身边,站去了南宫悯眺望不到的位置。

“狗和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秦筝摘了片树叶,丢到嘴里咀嚼着,“你们知道么?”

两名属下互相对视,摇头。

“再忠心的看门狗,只要犯了错,就会被厌弃,”叶子被嚼烂了,满口苦涩,秦筝却仿佛浑然不觉,眼里含着狠辣,“可人犯了错,却可以一而再再而三既往不咎。”

两名属下神色狐疑,听得一头雾水。

“谁不想做人呢,”秦筝将嘴里的东西一口吐了,继续旁若无人地说着,“却偏偏只能做狗,可你们记住了,即便是做狗,也得做条有尊严的狗。”

虽然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但一名属下还是顺着她的话回道:“那依护法之见……如何才能做有尊严的狗?”

“尊严……”秦筝冷笑一声,“要想抬得起头,就得把那些压着你的人通通杀光,叫你主子眼里无人可留,只瞧得见你这条狗。”

一滴雨水穿过云层而来,落在秦筝眼睫之下,像是滑了滴泪,她抬手把那泪擦了,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在教主动身前往魏城之后,我要听到温朝雨暴毙的消息。”

闻言,两名属下一怔。

“她若没死,死的就是你们,”秦筝拔出长剑,将剑柄捏得咯咯作响,“听明白了么?”

·

温朝雨叫人备好了酒菜,换了身像样的干净衣裳,她今日不出门,没戴斗笠,倚在窗边吹了会儿风,等来了一场雨。

不多时,雨中有人撑伞而来,穿过深深庭院,像一道鬼魅的游魂,轻飘飘入了檐下。

那是个身着素色长衫的小公子,圆领窄袖,足蹬黑靴,肩上搭着件墨色披风。

他仪表清秀,衣着质朴,却又透着几分浑然天成的矜贵,像是富裕世家里将养出来的,举手投足都彰显着有人教养过的痕迹。

“呦,七少,”温朝雨在窗边探出了头,与人隔空对视了一眼,“几年不见,你还是长这模样,吃了什么永葆青春的灵丹妙药,给我也来一帖?”

薛谈跛着腿出了屋,主动接了伞,将人请到内里。小公子解了披风,在矮脚几前盘腿落座,说:“以寿命为代价的药,怕你不敢吃。”

温朝雨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听他这话便兴致勃勃道:“还真叫我猜对了?”她顿了顿,毫不含蓄地打量着对面的人,“你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对付云华宫,肯拿寿命糟践自个儿身子,容貌这种东西,该老便老,逆天而行的代价可不好承受。”

“我没几年可活,代价早已尝到了,”小公子咳嗽两下,声音略有些嘶哑,“若不维持容貌,仇家早几年就该将我认出来。”

温朝雨支着长腿,坐姿极为不端,她倒了两杯温酒,饶有兴味地问:“七少贵庚?”说完这话,她又刻意改口道,“错了,应该是七少芳龄才对。”

小公子瞧着她把酒杯送到自己眼前,碰也未碰一下,回答说:“三十有五。”

温朝雨执杯的动作一顿,酒水登时洒了大半。

“三十有五?”温朝雨发自肺腑地吃了一惊,她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人道,“说笑呢罢?你五年前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眼下还是十六七岁,你跟我说你三十有五?”

“不骗你,”小公子握拳抵唇,又咳了咳,“灵丹妙药,童叟无欺。”

温朝雨啧啧称奇,抬手将杯口送到唇边,只胡乱闻见了些许酒味儿,便在薛谈目光灼灼的视线中把手放了下去。

“……那你比我还大,”温朝雨把酒杯搁在桌边,白了薛谈一眼,又对小公子说,“具体还能活多久?”

外间的雨落得大了,砸在青石板上听着杂乱,小公子伸手夹了几筷子清淡的菜蔬,他执筷的动作有些特别,显得有种别样的庄重,看起来也像是被人精心调教过。小公子说:“大仇不报,吊着一口气兴许能多活两年,大仇若报,说不定当场就死了。”

温朝雨看了他一会儿,换了条腿支着,她挑了两个橙子放在火上烤,漫不经心地说:“你我统共也就见过两次,交情不足,话却谈得有问有答,都说交浅莫言深,你与我说这些也算掏了那么点心窝子,那就怪了,你这般坦率,总不能是为了结交我这个百无一用的废人?”

“今日是我主动求见于你,自然得拿出点诚意,”小公子吃了两口菜,东西咽下去才又开口说,“我能助你离开紫薇教,但前提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温朝雨安静了一下,趁着薛谈退下之时,动作飞快地将桌边那杯酒饮了,还没忘再给杯里满上。

“我从未想过离开紫薇教,”温朝雨说,“不过你且说来听听。”

小公子搁了筷子,朝温朝雨的方向微微倾动了上半身,这是一个要低声耳语的动作,温朝雨也就心领神会地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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